【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文案 我百思不得其解,世间美人无数,七叔为何挑中了我这个胖子做夫人? 这不符合我对他拥有十七房绝美小妾的认知。 后来我懂了,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人家根本不是真心娶我做夫人,这TMD就是想凑出第十八层地狱! 温馨提示: 1.此乃1名面瘫胖妞跟她家身为东厂督主的七叔谈恋爱的血泪史; 2.全文架空,日更或隔日更; 3.作者间歇性抽疯,所有时不时可能会有天雷狗血; 4.作者玻璃心,所以不喜欢的请直接右上红X出门,就别互相折磨了,多谢。 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春风一度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1、第一章 ...   风刮得像妖精在作法,一名绿衫少女站在河岸边,手里拿着把刀,看谁都像靶子。      “翩翩,傻站着干吗呢?你今天烤的叫花鸡外焦里嫩松软汁多,还不赶紧来尝尝?”      少女深深地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叹息一声,错开目光望向河对岸:“师父你吃吧,我不吃。”      “为什么?”      少女眼神一暗,指着自己腰间那霸气外露的赘肉,伤心欲绝道:“师父,我七岁那年您诱拐我跟您学刀法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会附赠这一圈一圈的肥肉啊。”      “……意外而已。”老头嘴下不停,唆了唆手指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看的,而且它并没有影响你的身手不是吗?”      “我本来就只是个半吊子。”言下之意你也是个水货。      白胡子老头将剩余不多的鸡肉全部塞进嘴里,满脸油哄哄地抬头瞪着少女:“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东西,你这是在说我霸刀门的武功差劲吗?想我堂堂霸刀老祖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只不过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才害我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还不就是因为你那张贪吃的嘴?什么意外不意外的都是借口!      何翩翩比谁都了解自己这个便宜师父,沉吟了会,道:“不是的。”说完,继续面色凄楚地盯着河对岸。      昧着良心说话真难受。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白胡子老头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像是看穿了他的苦肉计,何翩翩轻描淡写道:“真的不是。”说完,似乎怕老头不信,又加了句,“不要想太多。”      “翩翩……”白胡子老头还在说着什么,可何翩翩却已没心思再听,因为她看见河对岸有一名身姿挺拔秀美的白衣公子正在被一头野猪追杀。      深山老林,有野猪很正常。何翩翩凝眸盯了他一会,见他手持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便断定他会武功,于是决定置之不理,面无表情地低头望向身旁那说到伤心处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师父。      然而,事情并未因此结束,那白衣公子本该朝跟何翩翩相反的方向逃去,却不知为何忽然调转方向朝她奔了过来。      何翩翩听见动静,警觉地抬头望去,便见一名雪衣墨发的年轻公子朝她凌波踏水而来,那白色缎面靴子之下的河水竟是未被他激起半点涟漪,这不得不让她目瞪口呆。      “好轻功!”她忍不住赞叹道。      白衣公子离得近了,何翩翩也看清了他的长相。      俊。      冰肌玉骨天姿绝色这些词仿佛天生就是为他而存在的,他颀长身姿跨越流河之上,蜜色晨光下,只见他肤白胜雪,腰若柳絮,双眉斜飞入鬓,两眸眼廓泛着淡淡嫣红,眼角略弯,黑眸水光流转,似含着股魅惑,却偏生又透着些清冷,眼形仿若桃花一般顾盼迷离,似醉非醉,明明暧昧已极,却还不是勾引。      妖孽。      何翩翩果断地下了结论。      在她下结论的同时,那风情万种的倾国美人便传音入耳给她,轻道了一字:“救。”      …………何翩翩满头黑线,眼见着美人从身侧掠过,野猪趟着河水勇猛而来,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将野猪送上了西天。      那白衣公子返回身来歪着头冲她弯起一双桃花眼,但见他眼角处竟还长着一颗泪痣,越发衬的他不似凡人,恍若谪仙。      可惜,他的行为却让何翩翩觉得他根本就是个妖孽。      “谢。”又是一个字,清清淡淡简简单单……扬长而去。      何翩翩嘴角抽搐不断,略睨了一眼那白衣公子持剑远离的背影,低头望向那头鲜血淋漓的野猪,咬牙切齿地对满脸茫然的师父一字一顿道:“加、餐!”      但一向好吃的师父却拒绝了:“不行,这么一大头猪吃完了我还能走路吗?为师我还要去参加门派大会呢,你就自己慢慢吃吧。”语毕,人已瞬间掠至河对岸,很快便消失不见。      何翩翩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看都没再看那野猪的尸体一眼。      进了城,她轻车熟路地往表哥家赶,天色渐暗,回去晚了姑妈又要骂人了。      但等她赶到了苏府门口,便见到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旁站着许多人,但她眼里只看到了一个。      明明穿着一身白衣,却非要在外面披一件玄色披风,而且虽是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让人觉得那么高贵脱俗。他一手撑着把烟蓝色雕花竹伞,一手负在身后,手如无暇玉石,腰若柳絮婀娜,肤似凝脂白皙,侧着的脸颊上清晰可见眼角处一颗泪痣。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望其幸焉。      大晴天的打什么伞?何翩翩冷着脸望了一眼天空,这人真是骚/包,怎么还找到她家来了?      似乎感觉到了何翩翩这股炙热的目光,白衣黑披风的美人稍稍歪过头来,若冰的玄色瞳仁略微弯起,竟是一个温柔的微笑。      百媚纵生,倾城之姿。      何翩翩脑子里出现这八个字,然后她嘴角抽了一下,果然是他。      和他一起望过来的,还有早就被何翩翩忽略掉的表哥苏淮。      “翩翩?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苏淮显然没料到何翩翩不在府里,看到她时有一瞬间怔愣,随即便转头对那瞧上去与他年龄差不多的白衣公子道,“七表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何翩翩跟着霸刀老祖偷学了十年武功,内里自然不差,当然听得见苏淮的话。      七表叔?她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色彩,明明是胖胖的脸胖胖的身子,那双眼睛却显得明艳无比。      “怎么又偷跑出去了?不是跟你说了今日家里有贵客要来,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呆着?”苏淮握住何翩翩的手就往府门口走,话里虽是责备,语气却一点都不严厉。      “我出去随便转转。”对着苏淮,何翩翩那张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温和。      “来,我给你介绍。”苏淮拉着何翩翩往前一推,“翩翩,这位便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七表叔。”略顿,望向白衣公子,“七表叔,这位是我表妹,何翩翩。”      七表叔,的确是经常提起,身在苏家如果不知道这位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亲戚,那还真是白混了。      何翩翩回想着自己脑子里对这位七表叔的了解,似乎只有两个字最清楚。      太监。      或者说,是东厂督主,皇帝的宠臣。      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足可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亲戚,苏家经常性地高调宣扬一下实在是人之常情。      “翩翩,叫人。”苏淮推了一下望着七表叔发呆的何翩翩。      何翩翩回了神,困惑皱眉,低声问道:“我应该叫他什么?”      苏淮面上一凝,这关系的确有点混乱,翩翩是他的表妹,这位又是他父亲的远房亲戚,算起来他这句表叔叫得都有些牵强,那翩翩又该怎么称呼呢?      就在这时,那位白衣公子桃花眼顾盼流转间淡淡地开了口:“你们便一起唤我七叔吧,加个表字,总觉得生分了些。”      苏淮豁然开朗:“七叔说的是。”语毕,掐了何翩翩一下。      何翩翩麻木道:“见过七叔。”      白衣公子一笑,右手牵起翩翩,左手撑着伞,对苏淮道:“兄长和嫂嫂已进去多时,想来已都安排妥当,我们也进去吧。”      苏淮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陪着笑将他迎了进去。      倒是何翩翩很不自在,她使劲抽了抽手,抽不回来。      白衣公子步步生莲,行动缓慢,在谁都看不到地方低声对何翩翩道:“乖,莫要再动。”      何翩翩立刻不动了,想起在河岸边那一幕,实在搞不懂为啥手劲这么大的七叔却打不过那一头野猪。      而她这位丰姿绝美恍若仙人的七叔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般,冰凉的指尖在她温热的掌心画着圈,温声说道:“若我下手,岂不是要溅一身血。”      何翩翩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七叔“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那件事可千万不要和别人乱说,否则……”说到这七叔忽然停住了,何翩翩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大厅外面,姑父姑妈已经迎了上来。      “呵呵呵呵呵呵……”      何翩翩现在只能听到七叔那低沉的笑声了,因为他已经和姑父姑妈进了大厅。      今日的苏府内张灯结彩,比往年除夕时还要隆重热闹。      何翩翩站在大厅门口,极度不想踏进去。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门口几个人的对话,那似乎是七叔带来的护卫。      “不得了不得了。”      “是啊,督主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上次这么笑的时候,死了好几个人……”      笑里藏刀啊,何翩翩满头冒冷汗,立刻乖巧地进了大厅,安安静静地站到了苏淮身后,凝神静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七叔解开玄黑披风交与属下,信步留香地走到主位边落座,桃花眼流光潋滟,迷煞旁人:“许久不见兄长和嫂嫂,莲岂甚是想念。”      莲岂?是他的名字?何翩翩低着头蠕动嘴唇念了念,真是让人唇齿留香的两个字。      “哪里,七弟你公务繁忙,能抽空跑这么远来看望为兄,为兄已是非常感动了。”姑父是一方首富,平日里见到人都是眉眼高昂傲慢无比,见到莲岂这个亲戚关系不太近的弟弟却是极为上心,殷勤地端茶递水。      也对,再有钱也终究是个商人,怎么能跟当官的比呢?何翩翩非常赞同自己想法地点了点头。      “翩翩。”谁知在这时,身前坐着的苏淮忽然叫了她一声。      何翩翩抬眼望向自己的表哥,那张看了十几年的清秀面孔虽比不上莲岂俊美,却也是个中翘楚。      “呆会你就说你身体不舒服,要回房歇着。”苏淮小声地嘱咐着她。      何翩翩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苏淮眼神复杂地回望着她:“你忘记我曾与你说过什么了吗?”      何翩翩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忽然悟了。      据说,苏家这位尊贵的亲戚有种近乎变态的收集癖,他身为东厂督主,却纳入了府内十七位姬妾,个个国色天香貌美如花,便是那皇帝的后宫也很难找到可以与之媲美的绝色。      想清楚了何翩翩又淡定了,揉了揉肚子上的肉,意有所值道:“表哥,他对我没威胁。”      嫁给高官重臣自然是好的,但莲岂的官位实在敏感。你仔细想想,这东厂的督主自古以来可都是太监,若是真的真嫁给了莲岂,那岂不是要赔上一辈子的“性福”?      苏淮眼神越发惆怅,他又哪里不知道何翩翩所说的意思,但她一直低着头,根本没发现莲岂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到她身上,他作为一个男人,当然知道那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那是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苏淮宽袖下的手不自觉握住了何翩翩的,这位表妹和他青梅竹马,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妞,配起他来有些许不足,但他在心里却早已认定了她,眼里再搁不下别的人。      何翩翩见此,也很自然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她虽然心里对这个表哥没意思,但也明白以自己这副尊荣,想找到像苏淮这种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的好夫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所以既然如今给她好运气的碰上了,哪里还有推脱的道理?      何翩翩和苏淮各怀心事,其他人也是一样。      尤其是坐在主位上那个笑得祸国殃民的男人。 第二章 ...   “来,七弟,随为兄到膳厅用膳吧,为兄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姑父对莲岂可谓是百般讨好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何翩翩抑制不住地抬头望天,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后,开口对刚好走到她面前的姑妈低声说:“姑妈,我有点不舒服,就不跟你们去吃饭了。”      姑妈忙着跟姑父招待莲岂,自然不会理会她,看都不看她摆了摆手道:“知道了。”      苏淮长舒一口气,紧了紧握着何翩翩的手,微微一笑,用口型说:等我。      何翩翩自然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回房了,只是她走着走着,忽觉脊背冒冷风,她好奇地转头循着那冷意源头望去,只见莲岂清俊秀澈的脸庞斜对着她,一双明若秋水的桃花眼里含着股魅惑难解的暮色,远远望去仿若谪尘仙子,可那一颦一举却让人觉得莫测而危险。      何翩翩打了个哆嗦,虽然莲岂面上并未有什么变化,但她就是从他那眼神里看出了四个字:怒不可遏。      直到回了房里,何翩翩依旧有些恍惚,脑子里充斥了莲岂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在这大夏天里也忍不住浑身冒冷汗。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何翩翩蹙眉判断了很久,约莫着估计有一到两个人,她正欲开门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窗扇猛地打开,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男子闪身进了房里。      “别叫!”在何翩翩开口呼救之前,黑衣人优先说道,“救我,给你五两……”语速缓慢,似乎隐忍着极大的痛苦,显然是受了重伤。      何翩翩思索一番,压低声音道:“你的命只值五两?”      黑衣人沉默了,感觉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再加五两!”      “不干。”打发要饭的呢?      “十五两不能再多了!”脚步声已近在门外,黑衣人不得不再次妥协。      “成交。”何翩翩托起黑衣人扔到床上,放下床帐关好窗户,安静地坐在桌子边等待外面的人询问。      可是她错了,她原以为那些人怎么也得先打个招呼再冲进来,可他们居然二话不说推门而入,这实在是让人有点头大。      何翩翩面色古怪地看着这四个陌生人。      按照她方才的推算,外面充其量也就两个人,可现在进来的却有四个,这四人的武功可见一斑。仔细打量一下,何翩翩发现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褐衣皂靴,冥思苦想了半天,她忽然一怔,这似乎是……莲岂的人?      “不知姑娘可有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四名男子中走出一名,冷面冷口,似乎是他们其中的头儿。      何翩翩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      男子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床榻,冷笑一声:“得罪了。”      “喂——”何翩翩眼睁睁看着他迅速越过自己掀开了床帐,那黑衣蒙面的男子赫然闭眸躺在床上,浑身是血呼吸紊乱,显然已经昏死了过去。      “这就是姑娘的没有?”男子走到何翩翩身边,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似乎把她当做了黑衣人的同党。      何翩翩正欲解释,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低沉悦耳的男音:“去看看他死了没?”莲岂淡淡吩咐了一声身边的护卫。      何翩翩循声望去,就看见他负手立在门边,桃花眼中墨色瞳仁略微弯着,眼角处一颗泪痣晶莹柔亮,说话的语气比她遇见他以来每一次都要冰冷些许。      “七叔我……”再不解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莲岂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不见脚下动作,便见他已掠至了她身边,自上而下神色轻渺地看着她,她心虚地不敢回望他,却被他扣住了下巴。      顿时,何翩翩呼吸急促起来,被莲岂的动作吓得不知所措,而莲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似乎是觉得手下触感肉肉的十分舒服,竟然弯起拇指轻轻蹭了蹭她下巴上薄薄的软肉,然后轻笑了起来。      “翩翩何必多说,七叔自是信你的。”松了手,莲岂风度翩翩地转过身,彬彬有礼地对姑父道,“扰了兄长的晚宴,实是莲岂的不是。”      “哪里哪里。”谁敢说你的不是……      “今晚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莲岂现下有要事须做,便不陪兄长和嫂嫂用膳了。”      “好说好说。”不觉得他们是同党就不错了……      莲岂略微颌首,话锋一转对姑妈道:“我方才与嫂嫂所说之事,还望嫂嫂不要忘记。”到此,意有所指地睨了一眼何翩翩。      何翩翩满脸茫然地望向姑妈。      姑妈了然于胸道:“放心吧,这都是小事,七弟你办正经事要紧。”      “多谢嫂嫂。”一阵凉风拂过,莲岂的轻纱白袍掀起了漂亮的弧度,明明是走在凌乱昏暗的过道上,却好似置身神仙之境,百花齐下落英缤纷,簌簌洒在他肩上、身上,伴着惑人的香气,只消一眼便叫人心神迷醉。      他就这么走了?何翩翩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苏淮很难看的脸色告诉了她,今晚的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东南西北,把人带到我房里来。”      远处传来莲岂温雅的声音,竟似在她耳边说出的一样清晰,这内功……简直比轻功还要俊。望着黑衣人被四个名叫东南西北的褐衣男子带走,何翩翩忧虑地颦眉,这男人真是深不可测。      “表哥……”何翩翩叫了转身欲走的苏淮一声,苏淮却没有回头,夜幕下的背影稍显寂寞萧索,搞得她越发胆颤起来。      “翩翩,坐。”屋子里的人很快就都走完了,只留下了姑妈一个人,此刻的姑妈正拉着何翩翩的手往桌子边走,待两人都坐稳,便像知心姐姐一样轻抚了一下她的头。      “一眨眼翩翩都长这么大了啊。”      她?是好大啊。      “也该找个婆家了。”      应该了应该了。      “翩翩,你觉得淮儿的七叔如何?”苏夫人话里有话,她只说莲岂是苏淮的七叔,却没把何翩翩搁进去,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何翩翩的心莫名狂跳:“姑妈,我……”      “翩翩,你父母早逝,我从小把你带到大,一直都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我知道。”何翩翩吸了口气,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姑妈疼她,也知道姑妈并不打算把自己嫁给表哥,因为……看着身上的肉,何翩翩第一次真正的感觉自卑。      “翩翩,你是个好孩子,姑妈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了,你觉得如何?”      清楚是清楚,但关乎到一辈子的“性福”,有些地方不能让步,何翩翩一字字道:“坚守原则。”      “你……”姑妈叹了口气,“翩翩,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淮儿娶你过门的。”      “姑妈,我跟表哥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齐大非偶。”      “表哥长这么大见过的女孩子不多,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宁缺毋滥。”      何翩翩沉默了。      姑妈似乎有些不忍:“翩翩,莲岂身居高位,你知道姑父和姑妈是无法拒绝他的。”      何翩翩眼神一暗。      “姑妈明白你的心思,莲岂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凭良心说一句,连淮儿比之都差逾千里,你能嫁给他,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种福气还真是不想要啊,何翩翩捂着心口,一副无法承受的样子。      “话已至此,剩下的事要怎么做翩翩应该很清楚了。”姑妈站起了身,“明日莲岂会到靖王府作客,回来之后便会动身回京,到时你就跟他一起走吧。”语毕,显然言尽于此,推门而出。      何翩翩愣愣地看着姑妈离去的背影,很久都无法回神。      她原以为,只要认真地对别人好,就可以打动他们,却原来,只打动了她自己。      于是第二天,全府上下都知道了何翩翩要跟莲岂一起回京,做他的第十八房夫人的消息。      何翩翩有些胃疼,干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去,而苏淮从前一晚离开后便毫无踪迹,不来看她,也不没传过一句话。她心里明镜似的,苏淮算是默认了此事。      看来这个莲岂真不是吹的,有两把刷子,如果她敢闹什么幺蛾子出来,估计小命就得交代在苏府了。第三天的时候,何翩翩看着站在门外的“东南西北”四个护卫,后怕地想。      “上车去吧。”莲岂站在姑父姑妈身边,淡淡地吩咐着何翩翩。      何翩翩背着姑妈早就给她整理好的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苏府,直到马车帘子垂下来,也没再看到苏淮一眼。      没有了她的存在,他一定是自由了……那么她呢?      何翩翩虽心里不太舒服,却也没有过于难过,她其实并不在意住在哪里,跟着谁,没有父母亲人的庇护,走到哪里都是寄人篱下。只是对于就这么匆忙地把未来的人生许给了一个还很陌生的男人,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她并没有胡思乱想多久,因为莲岂很快就上了马车。      他一上车便突然凑近了何翩翩,魅惑的桃花眼玩味地看着她,突然玉手一抬,第二次扣住了她的下巴。      “不能跟你那个表哥道别,是否留有遗憾?”      “没有。”何翩翩失了神智,呆呆地凝着他美如冠玉的脸庞,温热含香的气息打在她脸上,她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娘之,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有男人和她这么接近。      莲岂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斜靠在奢华马车内的柔软狐裘上,白色的绒毛萦绕在他无暇的脖颈和脸颊边沿,风情万种之间又有股难以言喻的温润之感。      何翩翩委屈地揉了揉下巴,总是来这招,她的下巴迟早被他磨出茧子来。      良久,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何翩翩忍不住憋屈道:“七叔,你以后怎么安置我啊?我没脸见人了。”      莲岂转头望着她,桃花眼中笑意更浓了,抬手拂去了肩头扰人的绒毛,悠然温声道:“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何翩翩撇了撇嘴,怎么都觉得这话可信度不高。 第三章 ...   何翩翩觉得莲岂肯定是阎王爷托生的,否则也不可能招来这么多小鬼,他们才刚出了镇,就碰上了一个犯罪团伙,不过这些人跑得快,只留下几个伤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何翩翩奉莲公子之命下车去检查他们的伤势时,这些人已经断气了。      “七叔,都死了。”何翩翩面无表情道。      莲岂脚步轻抬,撑着一把墨绿色雕花竹伞缓缓走到她身边,桃花眼顾盼之间,落在一名死尸颈项的伤口上。      何翩翩悟了,立刻蹲了下去,伸手想要拈些血迹来查看,却被人阻止了。      “莫动。”莲岂缓缓将何翩翩搀起来,偏头看向在其他地方寻找蛛丝马迹的东南西北。      四名护卫中的首领东衡很尽责地走到了他身边,施礼道:“督主,是靖王府的人。”      何翩翩满脸不解,莲岂瞥了她一眼,温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的血里有毒。”      靖王是当今圣上的哥哥,先帝去世前曾是皇位的热门人选,但最后却败给了比他小了整整十岁的幼年弟弟。迁往封地后,靖王并未对皇位死心,府中聚集了许多颇有才干的幕僚,其中便有些江湖术士,善行巫蛊之法,而莲岂是当今圣上的心腹,这帮袭击他的人,正是靖王派来的。      但这些何翩翩并不知道,她嘴欠地问了一句:“那假如你猜错了呢?”      莲岂闻言转头,如漆墨发似流水般滑过肩膀,与他白衣之外所披着的玄黑披风连成一线,只见他琼然一笑,灼灼其华:“我只猜对的事,错的事我不猜的。”      “本事那么大?”何翩翩嘀咕了一声,“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莲岂朱唇微启,似不经意道:“我猜你想跟他们躺在一起。”      “哈哈,你猜错了,我……”何翩翩兴奋地说了一半却忽然停住了。      他们……指的当然不是东厂的人,而是……地上的死尸。      何翩翩恨不得扇自己嘴巴,让你嘴贱让你嘴贱:“那个……七叔,天色已晚,我们还是赶紧上车赶路吧。”      莲岂满意地笑了笑,曲起食指蹭了蹭她的下巴:“真乖,上车吧。”      于是,在何翩翩风中凌乱了一会后,大部队又重新开始行程,但和平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第二次遭遇刺客,何翩翩已经淡定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虽然外面的黑衣人数量多了点,但想把她这学了十年刀法的老江湖捏死还差点火候。她敢肯定,如果她一个人,一定可以逃出升天。      “翩翩,你的刀呢?”      何翩翩一愣,总觉得莲岂在这个时候叫她不会有好事。她沉默了一会,将藏在自己背后的刀拿了出来:“在这。”      莲岂二话不说夺了过去,翡翠般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那把杀过野猪的刀,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何翩翩有种不祥的预感:“七叔,你用我的刀那我用什么?”      莲岂悠然道:“你没听过吗?成功是要靠双手的。”      低头望向自己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何翩翩痛苦地皱眉:“……手?”      “乖乖守在这里,七叔出去看看。”莲岂安抚地拍了拍何翩翩的手,掀帘而出。      何翩翩趁机探了探外面的局势,赫然发现这群人打算玩人海战术累死他们,于是她赶忙拉紧马车帘子说:“七叔你安心的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我就立刻逃走,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过去的!”      莲岂身姿一顿,歪着头颇有兴趣地睨着她,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光华,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善意的。      “翩翩啊。”莲岂笑吟吟地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冰凉的指尖一点点划过她的鼻子和眉眼,不知不觉间在她脸上画了大大的个X号,“七叔真是……爱死你了。”      语毕,莲岂好似离弦之箭般飞跃而出,玄黑的披风衬着雪白的衣衫,在渐暗夜幕中与刺客打斗在一起,不论是使刀的气势还是脸上的神色,都极其孤傲夺目和飞扬跋扈。      何翩翩莫名地心安了下来,望着本来混乱的局面渐渐平息,一个个黑衣人重伤倒下,有的甚至来不及惨叫就断了气,她浑身一冷,胃里翻滚,捂着嘴退回了马车里。      片刻之后,车帘忽然被掀开,何翩翩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鬓角散乱的莲岂时,她舒了口气:“七叔,打完了?”      莲岂未语,将染了血的刀递给她,独自坐在门口处梳理着鬓角,唇角始终含笑,从容不迫,滴水不漏。      “督主,敌人仍在不断增加,我们埋伏在这里的人太少了。”      马车外忽然传来东衡语速极快的禀报,使得何翩翩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莲岂又要携刀出去,何翩翩脱口问道:“七叔,你能打赢他们吗?”      莲岂回眸一笑,百媚纵生:“你猜猜。”      何翩翩苦了脸:“又要猜啊,我哪有七叔那么英明神武,猜不到的。”      瞧她这副模样,莲岂逗弄之心顿起,似是而非道:“如果我打不赢他们,你猜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想想都知道非常困难,何翩翩立刻摇头:“七叔你明知道我胆小如鼠,就别让我猜了。”      莲岂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只是眼角处那颗泪痣却越发晶莹,白衣黑披风的身影穿梭在刺客之中,恍若鬼魅,却又势如谪仙。      这次事件的最终结果证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在莲督主的正确指导下,光明的一方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一边解着莲岂的衣带,何翩翩一边对他赞不绝口:“七叔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伏击我们?而且还知道他们会玩人海战术,竟然早就在地下埋了火药……”      莲岂笑了笑,掩袖执起白玉小几上的翡翠茶盏放到手边,又提起一旁炉火之上白雾袅袅的热水,倾斜水嘴,缓缓注入托盘上的玉壶当中,放下热水轻轻晃动玉壶,再将壶中之水倒入小盅,取了茶匙将放置在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中,高抬热水冲入玉壶之内,最后盖上了壶盖。      “出来的匆忙,无法事无巨细,免不得出些纰漏,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手执盛有烫壶之水的小盅,将其缓缓倒入茶盏中温杯,莲岂柔声道,“翩翩停手吧,衣服一会再换。”      何翩翩的脸已经红成苹果了,大开杀戒完毕的莲公子命她为他更衣,可她哪是做那种事的料?更何况长这么大就没跟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这莲岂还是第一个,于是她的手便一直纠结在他的腰带处,怎么都不肯更进一步,幸好莲公子大发善心放过了她,要不然……浑身一哆嗦,真是不敢想。      “喝点茶,压压惊。”莲岂动作娴熟而优雅的将茶沏入翡翠茶盏之中,推置何翩翩面前。      何翩翩一怔,怎么都不觉得莲岂是那种会不求回报对别人好的人。她双手捧着茶杯,眼圈有些发红,那是急红的:“七叔对我真好。”她斟酌了半天,说出了这六个字。      莲岂看着何翩翩,神色耐人寻味:“哦?是吗,那翩翩喜不喜欢七叔?”      何翩翩抿了一口茶水,雅人沏的茶如他的人一样令人唇齿留香,如果他不是竟挑一些敏感的问题问她那就更好了:“喜欢,当然喜欢,除了我父母之外我最爱的就是七叔了!”      “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不多久,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      既然知道还问?这不是纯粹为难人吗?      “不过也没关系,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何况翩翩将我那日在河边的丑态一览无余,我总是不放心你完好无损地独自留在异地的。”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渗得慌呢?何翩翩忍不住解释:“七叔,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死也不会的,真的。”      莲岂眉梢轻扬,倾国美人,风姿卓绝:“这个果然?”      “果然!”      “当真?”      “当真!”      “好了。”莲岂放下茶杯,突然凑近何翩翩,神色惑人地看着她,“其实我带你出来的理由也并非那么简单。我府里有十七位姬妾,个个国色天香,而你刚好是第十八个。”      何翩翩怒不可遏地望向马车窗外,妖孽,都是妖孽,一群妖孽,物以类聚,物以类聚啊!      “传说地狱有十八层,若前十七层皆是惑人陷阱,那第十八层便应是最真实的丑陋。”      这种解释她可不可以选择不听?何翩翩悻悻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位意态闲适,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会伤害到少女心的莲公子,摸了摸鼻子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事实上她每天照镜子时都会担心镜子的安危。      莲岂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抬臂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到她的下颚,蹭得她有些发痒,忍不住挣扎起来。      “别乱动。”莲岂用不可置噱的口气说着。      何翩翩想了想,最终决定顺从。      莲岂满意地看着她,轻轻抱了抱她,思虑了一下柔声道:“也不是太重,还好。”      “七叔……”何翩翩感动的差点落泪,要知道对于一个胖子来说,有那么一个帅到令人发指的男人说你也不是太胖,该是多么难得的事啊,简直是世间少有。      莲岂将何翩翩的头按在肩上,醉人的桃花香气立刻萦满了她的鼻息,只听他低声道:“好好歇着。”话音落下,取了一卷书,侧头看了起来。      何翩翩靠在他怀里,余光瞥见他一手搂着自己,一手执着书卷,身体僵硬道:“七叔,其实我躺一边睡就行了。”      莲岂一笑,百花齐放:“这样么,那好,呆会可别说我没人情味。”      放下了何翩翩,莲岂侧卧在狐裘之上,桃花眼凝视着手中书卷,唇角勾着,似乎那书上有极其吸引人的东西,竟是毫不侧目,眼睛都不眨一下。      良久,他听到何翩翩由于马车的颠簸而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声音响起:“七七叔,我后悔了……” 第四章 ...   时间如白驹过隙,何翩翩跟着莲岂赶了差不多半个月的路,才看到了京城的围墙。当她双脚踩在天子脚下时,顿时感慨非常。      这一路上他们没少遭伏击,何翩翩寻思着这当官可真累啊,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你不算计别人别人就会算计你,指不定哪天小命就不保了,还不如在苏府那小镇子上当霸王,最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耳边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何翩翩一转头就看到一架精致的平板马车上摆着一副金光闪闪的棺材,那璀璨夺目的色彩硬生生刺瞎了她这乡巴佬的眼。      “这副棺材可真漂亮,一定很贵。”何翩翩有感而发。      “那是自然,这可是金子做的。”莲岂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边,手中握着一把玉面折扇,玉质的扇面和扇柄与他的手几乎同色,此刻,那折扇正抵在他的下颚处,他的视线定在那棺材上,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一双桃花眼竟然有些反光。      何翩翩赶忙拍马屁:“七叔你放心,将来你死的时候我一定买一副一模一样的孝顺你。”      “……”正在想事情的莲岂听到她这一句瞬间回了神,垂眼看着她,沉默良久,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呵呵呵呵,你倒是蛮有孝心的。”      何翩翩享受着莲岂的“爱抚”,努力地赔着笑,可是心里却在犯嘀咕,像七叔这种外表牲畜无害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温柔体贴的人,很可能愈发手段残忍杀人如麻腹黑变态,更何况他看自己的眼神清冷中透着霸气,宠溺里带着威胁,各种邪恶假善良毫不外露,实在是让她不胜惶恐。      “督主,有密报。”东衡拿着一封信走到了两人身边,低眉敛目,恭顺无比。      莲岂总算拿开了放在何翩翩头上的手,接过东衡递来的信封,背对着她吩咐道:“到马车里换上你最漂亮的衣服,七叔带你进京。”      何翩翩哪里敢拒绝,千恩万谢地爬回了马车里换衣服。      “督主猜得果然没错,您一离京,皇上立刻有了动作,刚才那副棺材便是皇上着人打造的,却没说过要用在何处。”东衡低声在莲岂耳边道。      莲岂微微眯了眯眼,拈着信纸的手蓦然收紧,待他再松开时,信纸倏地化成碎片。他拍了拍手,轻笑出声,压迫感顿时从西面八方袭来,迫得东衡深深地低下了头。      “小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这话和蔼的就像一个父亲,但紧接着,他音色低沉了下来,悦耳动听,“看来宫里那么大地界已经不够他玩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那副棺材,说不定就是给我准备的。”      “不知督主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莲岂放缓了声,“不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东衡惊讶地抬头:“这……”      “嗯?”      “属下遵命。”      “哦,对了。”莲岂忽然眼睛一亮,“你不妨替我告诉皇上,这次去兄长家探亲,我娶了位夫人回来。”      “夫人?”东衡脑子里浮现出何翩翩的身影,脸色古怪至极,督主之前那十七位绝色姬人只跟皇上说是侍妾,如今这位其貌不扬的却要说是夫人,这实在无法不让他怀疑自己的听觉。      “东衡,你不懂。”雪白的衣襟托着玄黑的披风被风吹得铮铮作响,今日的天气就如同他的心情一样阴沉,“何翩翩她虽然笨,但听话,虽然丑,但忠诚,这种人最适合做夫人了。”      “属下愚钝,多谢督主点拨。”      “下去吧。”      “属下告退。”      东衡似懂非懂地离开了莲岂身边,在经过马车时,正好见到了换好衣服的何翩翩,然后,他离开的脚步越发快速了,脸上本来似懂非懂的表情变成了茫然无措。      圆滚滚的何翩翩就这样在众东厂护卫的瞩目之下走到了莲岂身后,腼腆地叫了声:“七叔。”      莲岂闻声回身,清雅温润的脸庞有一瞬间怔愣,荡起了层层涟漪:“这就是你最漂亮的衣服?”      “是啊,师娘的,我跟师父要了好多年他才肯送给我。”      何翩翩现在穿着一件藕色棉布袄裙,做工虽然精细,但款式却是已婚女子才穿的,而且她本来就有些胖,穿上这件衣服显得更胖了。      莲岂看着她略微颌首:“你师父可真疼你。”      “是啊。”何翩翩心爱地轻抚着长裙,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尺寸意外地合适,真好。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衣服,还是等到重要场合再穿吧。”莲岂边说边拉着何翩翩上了马车,侧头对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北晏,到绸缎庄去。”      “属下遵命。”应声的人正是莲岂座下“东南西北”四大高手之一的北晏,他模样英俊身体姿挺拔,不但使得一手绝世暗器,易容术更是天下无双。      不过话又说回来,东厂督主的手下又岂会有废物?      帘子落下,北晏赶着马车进了京城,南谨和西策各自抱剑立在马车后面的托板上,马车四个角上由镂空金钩挂着几乎曳地的白色流苏,精致的白色暗纹窗帘和车帘,无一不昭示着马车主人身份的尊贵,令周围百姓自觉自发地退避三舍,让出路来。      何翩翩搓着衣袖不甘心地祈求莲岂的垂怜:“七叔,我就穿这件衣服不行吗?”      “不行。”莲岂手握书卷,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是我真的穿不惯丝绸的衣服,活动起来也不方便……”      “不行。”      “……知道了。”何翩翩悻悻地住了嘴,不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      “督主,绸缎庄到了。”      北晏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莲岂放下手里的书,仔仔细细将何翩翩上下打量了一遍,撩袍而出,淡淡道:“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何翩翩一愣,不用她去啊?也好,反正她也不是挑衣服的料,守在这就守在这吧。她弯腰拿了块枕头抱在怀里,支着头小憩,也不知是不是这一路上太累了,刚一闭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等莲岂回来时,她已经占了马车里的大半地方,嘴角挂笑沉醉梦想,白皙圆润的脸庞纯净而祥和。      莲岂一动不动地立在马车外,他垂着一双桃花眼凝视着她的睡颜,如玉的素手搭着纤尘不染的白色车帘,远远望去几乎融为一体,仿若一尊绝美无暇的玉雕般极尽妍态,风姿万千,一颦一动引得周围女子频频侧目,脸红心跳。      “回东厂。”接过北晏手里的衣服,莲岂跨上马车,步伐缓慢,轻手轻脚,“稳一些。”这一声叮嘱后,他落下车帘,将何翩翩揽入怀中,细心地用手托着她的头,低声道:“坏丫头,让你守着,你却梦周公。”      何翩翩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下意识朝温暖的地方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说了些什么,莲岂也没听清楚,等他好奇地垂首附道她唇边时,便听到她喃喃地说着:“七叔……”      莲岂一时失神,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轻笑出声,与过往的微笑不同,这次的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着何翩翩的眼神也异常柔和,带着几分真意和几分温暖。      等何翩翩睡饱了,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满脸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周围雅致清幽的布景,白色的床帐和被褥,白色的轻纱和珠帘,瞬间明白了此地是何处。      能将白色运用的如此淋漓精致且没有灵堂味道的人,也只有莲岂了。      “七叔?”她试探性叫了一声,然后很快她便看到东衡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是你?”      “夫人醒了便请洗漱吧,督主上朝去了,不在府内。”一阵冷风从面前吹过,水盆已经稳稳地放到了水架上,而东衡的身影已经退回了门外,“属下在外侍候,夫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我哪敢支使你啊,看你那副样子你不把我大切八块我就已经烧高香了——这是何翩翩的心里话,腹诽完这些,她忽然发现一个异常,她追到门口,愣愣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夫人。”      “什么?”      “夫人。”      “你再说一遍。”何翩翩掏了掏耳朵。      东衡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又叫了一遍:“夫人。”      “我没听错吧?”什么时候成人/妻的?      “督主吩咐属下们唤您夫人。”三言两语,真相大白。      这下轮到何翩翩嘴角抽搐了:“这府里另外十七位夫人呢?”      东衡闻言抬了下眼,而后迅速垂下,淡淡道:“东厂只有一个夫人。”      一个。      一个一个。      一个一个一个。      难道传闻有假?何翩翩咋舌。      “其他的只不过是侍妾。”东衡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何翩翩本来有些微妙的心情重归平静,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转身进房,关门洗漱。      果然还是不能对莲岂这种妖孽抱有太大的期望啊,何翩翩边叹气边走到水架边洗脸,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响,顾不得还没擦脸,就那么湿着迅速转过了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皱眉自语道:“有声没人,难道是高手?”      身后随即传来一声轻叹,一双手搭在了她肩上,清泠悦耳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在这。”      何翩翩瞬间怔住,这不是莲公子的声音吗!? (更多好書盡在書本網 www.bookben.cn) ...   “七叔你不是去……”      “上朝是吗?”      “是。”何翩翩点了点头。      莲岂从袖口取出一方白色丝帕,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水:“回来了,但一会还要去。”      “哦。”何翩翩红着脸不敢动,她现在跟莲岂的距离很近,他温热的呼吸轻逸地飘绕在她鼻息间,带着些淡淡的冷香,又雅又柔。      “洗漱完了,把你的东西搬进来。”收回丝帕,莲岂抬起一根手指比着门外。      何翩翩循着望去,只见地上摆满了家具,梳妆台、箱子、柜子样样俱全,只是这些东西不是她的呀……无辜地转向莲岂,刚好他也正含笑看向她,黑发顺着肩膀滑落,搭在雪白的长袍上,恍若谪尘仙人。      “七叔,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从现在开始它们就是你的。”      “你是说,让我住在这?和你一起住?”何翩翩呆呆地望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      莲岂淡淡反问:“怎么,你不想?”      “不是……”      “你不愿意?”      “不是……”      “那就好了。”抬脚出门,步步生莲,温润清雅的背影恍若水中之仙,悄然绽放,“我现在要进宫,回来之前你要把一切都弄好。”      何翩翩追着莲岂跑了出来,望着满地的家具发呆,她就算练过武功内力不错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苦着脸应了一声,捡着最轻的梳妆台先搬了起来,何翩翩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她才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了不远处莲岂和东衡若有似无的对话声。      “督主,夫人毕竟是个女子,不如让属下代劳。”      “不必,多做些事对她有益无害。”      言下之意是让她减肥?何翩翩放下梳妆台看着肚子上的肉,表情古怪至极,忍不住叹了口气,边发牢骚边走了出去,看都不看就随便抱起了一样东西,也没去在意怀里不太相同的触感,嘀咕着朝房里走:“这个七叔就爱做这种事,想整死我就光明正大嘛,老是鬼鬼祟祟的,幸好被我听到了,不然非得被他给坑得连渣都不剩。”      将怀里的东西搁在脸侧,何翩翩满眼都仔细地看着前方,根本没去在意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只是喋喋不休地说:“好重,七叔真是刻薄无情毫不怜香惜玉,怎么当人家七叔嘛。”      终于到了房里,何翩翩刚把怀里的东西放下,就忽然映入眼帘一抹白色,她顺着那精致的白袍下摆朝上望去,顿时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      “嘿嘿嘿嘿嘿……”七叔艾……      莲岂微笑着轻抚了一下她的头,温声问道:“你说我什么?”      虽说莲岂现在正对着何翩翩笑,可何翩翩却觉得看到了阎王爷,她赶忙道:“我……我说七叔你心底善良为人正直一生保家卫国兢兢业业,对我更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就算我做错了事也既不打又不骂,这世上最好的叔叔就是七叔了……”      “翩翩。”莲岂淡淡地打断她,眼神轻轻掷在她身上。      这下玩完了……      “其实我回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何翩翩提高了警觉,能让莲岂特意跑回来嘱咐的事,一定是大事。      事实上她猜得不错,的确是件大事。      只听莲岂慢慢地说:“我刚刚一不小心落在你身上一些药粉。”      这是什么意思?      拉过何翩翩的手腕,莲岂煞有介事地号上脉门:“你中毒了。”      中毒了。      中毒了中毒了中毒了中毒了。      “我中毒了?!”何翩翩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莲岂微笑道:“你莫急,我的毒我自然有法子解。”抬头望向东衡,吩咐道,“去拿一壶醋给夫人喝。”      “是,属下遵命。”      何翩翩懵懂地看着莲岂:“七叔,你拿醋干什么?”      “给你解毒啊。”莲岂温润一笑,璀璨光华照亮了一切黑暗,但不包括何翩翩心里的阴霾。      她伏在莲岂的阴影下,看着一阵风刮回来的东衡,有点发傻:“可是七叔,我不喜欢吃醋……”真的不喜欢。      “七叔现在要进宫,你喝完了这壶醋,毒自然就解了。”接过东衡手里的一壶醋,莲岂笑吟吟地递给何翩翩。      何翩翩麻木地接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莲岂转身就走,忽然觉得好凄凉。      “夫人还是快喝吧,督主从不开玩笑。”      莲岂虽然走了,但还有东衡这双眼睛在监督她,何翩翩觉得更凄凉了。      “好。”犹豫半晌,将壶嘴送到嘴边,何翩翩吸了口气,开始喝。      这么一大壶醋,放在平时就算一年也用不完,如今……苍天无眼啊。      待她真的把一壶醋喝完,东衡将壶接了过来,调侃道:“夫人现在身子一定很重,属下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语毕,转身就要走。      何翩翩捧着胀大的肚子,打着嗝极其缓慢地说:“等一等……等一等……”      东衡的棺材脸上嘴角猛抽,分明是忍笑忍得快内伤了:“夫人何事?”      何翩翩步履蹒跚地往外走,扶着墙壁痛苦道:“茅、茅房在哪里,我……我要上茅房……”      这一顿折腾,就一直耗到了晚上,等何翩翩捂着肚子从茅房出来的时候,除了难受之外,就颇有一些感慨。      这高官重臣的府邸就是不一样啊,连茅房都干净精致,真是有钱使在刀刃上。      “夫人!”      一声高呼打断了何翩翩的思索,她痛苦地抬头望去,看着说话那人哽咽道:“东衡,你还想怎么样?”      东衡见她这样也有点心虚,咳了两声规矩道:“属下岂敢逾矩。是这样的夫人,督主刚刚从宫中回来,见夫人不在房里,所以吩咐属下来看看。”      “这样啊。”何翩翩点点头,“七叔终于舍得回来了?”      “是。”      “他要见我?”      “是。”      “不去。”      “嗯?”东衡一愣,似乎不相信有人敢违抗莲岂的命令。      “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醉翁之意,不去!”何翩翩哀吟了一声,单手扶着腰抬脚离开。      “夫人,这么晚了不回房,不怕见到鬼吗?”软的不行来硬的,女孩子好像都怕这些东西。      谁知此话一出,何翩翩立刻转头悲愤道:“鬼?这种时候我情愿见到鬼也不要见到七叔!”      “夫人……”      “不许动!”一柄大刀横在东衡脖子上,把东衡吓了一跳,“有什么遗嘱快点说,别说我没人情味啊!”      东衡完全被唬住了,呆呆地看着何翩翩。      何翩翩正得意间,却脊背一冷,明显感觉一股杀气慢慢将她包围。      “翩翩啊。”      完了……何翩翩手一颤,刀便朝地上掉去。      一抹白影掠过,莲岂轻松地接住了她的刀,像玩筷子一样随意转了转,温和地说:“这东西挺好玩的,翩翩可肯借给七叔玩玩?”      玩?何翩翩猛地摇头:“七叔,这个东西不好玩,你等我弄别的给你玩啊。”边说边去抢刀,莲岂似乎也不打算为难她,顺手一送将刀还给了她。      何翩翩刚松了口气,便听见莲岂淡淡地说:“好,你去吧,弄好了回房等我陪你一起玩。”      “七叔……”      “还不快去?”      “是。”      何翩翩最后望了一眼莲岂,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他脸色红润得有些诡异,不由心生关切道:“七叔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没什么事吧?”      莲岂闻言一怔,头偏向东衡的方向,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又要猜啊?何翩翩浑身一抖,忙道:“那七叔就不要说了,我走了。”      莲岂回身望着他提着刀步履蹒跚的背影,忽然道:“我没事。”      何翩翩身子僵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回去吧,不要想太多。”      有了这句话,何翩翩才敢再次上路。      ……不对,不是上路,是走路。      “督主,为什么不告诉夫人?”东衡见何翩翩走远了,才敢小声询问。      莲岂显然不愿意回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她会懂。”      “看来督主对夫人很有信心。”      “不。”莲岂否定了他的说法,“我只相信自己。”      “属下明白了。”东衡垂下了头,为自己的愚钝而感到愧疚。      莲岂双臂环胸,修长的食指弯曲着一下一下点在手臂上,面露思索道:“殷太后宣我入宫,又在茶中下药,看来是皇上已经将我娶妻的事告诉她了。”      “督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莲岂摆摆手:“不必紧张,顺其自然就好。”      东衡恭顺应下。      莲岂抬步离开,准备回房,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侧首道,“看好后院那几个,至于我房里那个,她的事以后我会处理。”      东衡一怔,这似乎是督主第一次维护一个人,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东衡,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在这里。”莲岂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温声道,“皇上现在想架空我大部分是因为殷太后,一个身为九五至尊的孩子总不会希望自己端庄贤淑的母后与臣子有染的。”略微低声,音色惑人,“何况还是个宦官。”      东衡的身子躬地很低,几乎挨地。      “所以,何翩翩的用处还很大,她不能出问题。”莲岂继续朝前走,月白色长袍在夜幕当中恍若鬼魅,“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破坏我的事。”      东衡眉目沉着地望着莲岂的背影,崇敬道:“恭送督主。” 第六章 ...   何翩翩在屋里忐忑不安地等着,莲岂刚才虽然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依照他那种记仇的性格,不好好整她一顿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找到什么比刀更好玩的东西给他“玩”,呆会他会不会大发雷霆,或者干脆一脚把自己踹出去?      何翩翩越想脸色越难看,恍惚间听到开门声响起,立刻面如死灰地望了过去。      回来了!      莲岂动作优雅地关上了门,见她盯着自己看,不由琼然一笑,抬手解开立领的前襟,舒了口气,颇有兴趣地回望着她:“找到东西玩了吗?”      何翩翩一脸苦大仇深:“没有。”      “那你就是骗我了。”      何翩翩使劲摇头,骗谁也不敢骗你啊!      “我跟你好好谈一谈。”      最恨这句开场白了!!!!不谈不谈不谈不谈!!!      “够了,你再摇我都要头晕了。”莲岂摆正何翩翩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脑袋,叹了口气,倒了杯茶一口饮下,这才勉强压制住了体内异样的热度。      “七叔你看起来火气很大啊。”何翩翩古怪地看着莲岂。      莲岂神色一窒,桃花眼里闪着些她看不懂的流光:“虚火而已,不必担心。”顿了一下,略瞥了一眼收拾好的房间,见她将自己的东西都摆好了,转移话题道,“翩翩真乖,都弄好了。”      何翩翩的脑子显然有点跟不上节奏,她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盯着莲岂,认认真真道:“七叔,咽喉干痛才是虚火。”      “哦,那可能是肝火吧。”      莲岂不甚在意地越过她朝床榻走去,及腰黑发擦过他瘦削清雅的脸庞,他微微仰头,难捱地舒了口气,喉结滑动,勾起一道蛊惑诱人的弧线,迷得何翩翩失了心神。      “口苦吐血才是肝火。”何翩翩立刻转头不再看他,心里却在想,七叔真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但好看的东西总是最危险的,而且以她这副尊荣,虽然即将嫁给七叔,却也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资格去窥伺这个神仙一样的男人。      莲岂体内被强压下的药性已经发作了,他坐在床边,身姿慵懒闲散,斜斜靠着一旁的丝被,玄黑墨发在雪白奢华的背面上如蝶翼般展开,温润清雅的脸庞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烟火气。      “那究竟是什么火?”将领口的盘扣全数解开,莲岂哑声问道。      何翩翩浑身一震,听着那惑人心神的声音,不由脸红心跳。沉默半晌,才以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是欲.火。”      话音方落,何翩翩忽觉腰间一紧,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莲岂抱到了床边,轻轻拥在怀里。      “七叔你没事吧!”何翩翩算半个江湖人,虽然没真正走过江湖,但也通晓一些江湖中事,见莲岂那副要饥不择食的模样,她脱口便道,“七叔你不会是中了春/药吧!”      莲岂闭着一双桃花眼,暗恨殷太后实在太意气用事,再怎么吃醋也不应该给他下春/药,如此一来,他若解毒的话,必然会在皇上面前露出端倪,可若不解毒……莲岂忍不住叹了口气,到了嘴边却化作了无力的轻吟,心里只能期盼着皇上并不知道殷太后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翩翩,我有点小事,你别动。”      小事?那双在她肥肥的腰间勾来划去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分明就是莲岂的,这还是小事?      “七叔,你……你真的有事……”      莲岂吸了口气,略顿,无奈道:“翩翩,你就当没发生过。”      何翩翩很焦躁,何翩翩很无助,她也很想当做没发生过,但饥渴了十几年的少女之心啊,根本禁不起丝毫撩拨,更何况是美男衣衫半褪、锁骨微露、欲语还休这种香艳桥段?即便这个人是伟大到不可亵渎的七叔,何翩翩也忍不住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只得一把将他推开,捂着脸朝外跑:“七叔,我受不了了,不行了,我先出去,你解决完了我再进来!”      “翩翩!”莲岂侧卧在雪白的锦缎当中,无力地唤了一声,却没能止住她逃跑的脚步,绣着流光云纹的缎被虽然被面丝滑光洁,却也抵不过他眉宇间萦绕着的夺目风情,他长叹一声,一手紧紧攥着手下绸缎,一手轻轻抬起,挥落了床帐,“东衡,把她给我抓回来,快点!”      东衡一直隐在暗处,听见督主的吩咐后立刻飞身掠出,朝着何翩翩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边追他一边嘴角猛抽,第一次,第一次啊,第一次有女人从督主房里跑出来,夫人她果然与众不同!      何翩翩一边跑一边胡思乱想,她百分百肯定七叔中了春/药,但是转念一想,七叔他是个太监啊!他中了这种药可怎么解?根本没有发泄的点嘛!她这么跑了,那七叔岂不是……      何翩翩越想脸越白,虽然莲岂总是整她,但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总体来说对她还是不错的,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冥思苦想了半天,何翩翩忽然转身往回跑,这一跑就撞上了迎面追来的东衡。      “哎呦!”何翩翩脑子里嗡嗡直响,使劲揉着额头。      “夫人,对不起!”东衡不自在地躬身站在一边,刚才夫人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投怀送抱,东厂内布满了暗卫和眼线,若是方才那一幕传到督主耳朵里,那他就可以圆润地滚蛋了。      “没事。”何翩翩惦记着莲岂,只怔了一会就继续往回跑。      “夫人要去哪?”东衡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几步跟了上去,正想着怎么开口,便见何翩翩看怪物一样看向了他,“当然是去看七叔!”说完,人已经掠出老远。      东衡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任务这么简单就完成了?      卧房内,床榻的帘子落着,何翩翩进来时就觉得里面的气氛很诡异,安静的有点可怕。      “七叔?”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没人回应。      何翩翩一惊,该不会是死了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何翩翩一把掀开床帐,然后又以比掀开时快一百倍的速度放了下来,整个脸涨得比苹果还红,两只耳朵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翩翩……”床帐里传出莲岂有气无力的叹息声,何翩翩虎躯一震。      没事找事做!自己找麻烦!棒槌!看见不该看的了吧!活该!这下不死也内伤了!      “你回来了?”莲岂却没事人一样的继续说道,“是担心七叔么?”      何翩翩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这个时候必须要坚定且不带任何歧义地说:“是!”      “呵呵呵。”莲岂悠然一笑,笑声恍若黄莺出谷,轻渺而沙哑,音色惑人,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温润。      笑????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刚才那个盖着丝被表情挣扎而难捱,丝被之下某处不断上下起伏,分明是在做着什么事情的美人难道不是七叔,而是另有其人?      “督主。”东衡觉得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来看看他的任务是不是真的完成了。      莲岂在床帐内淡淡道:“你出去吧,在外守着,任何人叫门都不许开。”      何翩翩浑身僵住,这分明是给她话听呢,怎么个情况?她好心好意回来帮忙,七叔该不会恩将仇报吧?果然,仙子的思维就是与常人不同,完全是她这等俗人理解不了的。      床帐在何翩翩胡思乱想时缓缓撩开,莲岂单手支头侧卧着看她,上衣已尽数解开,漂亮的锁骨和精瘦的胸膛被几缕黑发点缀着,雪肤之中衬着一抹玄色,美得仿若一幅画卷。      何翩翩鼻息一热,为妨自己在莲岂面前失态,警觉地扬起了头:“七叔,我来帮你下下火。”      莲岂一笑,千树万树梨花开:“下火?也好,你来吧。”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莲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道,还好殷太后的下的药量不多,他自己解决即可,但这丫头一门心思的傻跑回来,却不知是要怎么帮他。      何翩翩得到“病患”的同意,就义般地上了床,二话不说横跨到了莲岂腰间,一直闲适地看着她的莲岂忍不住微微一愣,而就在他愣神的间隙,何翩翩身子后撤,退到了他双腿之间,自袖口取出准备好的碧玉石,抬起他一条修长笔直的腿,两三下挽起他的长裤,握住了他的脚。      “你……”莲岂难得有些愕然,黑发披散垂下,洒满了枕间,衬得他脸色愈发白皙温润。      “七叔,我这么做你不介意吧?”何翩翩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莲岂不自觉攥紧了手下的绸缎,沉默半晌,好奇心压过了理智,柔声道:“我不介意,你来么。”      何翩翩忽略他充满诱惑的声音和神情,坦然道:“七叔你尽情的叫吧,发泄完了就会没事的,这招是我跟师父学的,你中毒不深,我包你没事。”说完,将碧玉石抵在莲岂白皙莹润的脚心,勉强自己不去关注那光滑细腻的手感,狠狠地刮了上去。      “呃……”莲岂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如今却已完全明白,被她突如其来刮了一下脚心后,连忙撤回了腿和身子。      “七叔?”何翩翩困惑地抬头,下一秒眼前一晃,一抹白色掠来后,唇上传来一丝凉意。      她顿时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全身僵住,双手忍不住颤抖,碧玉石“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七七七七七七叔!他竟然!竟然亲她!! 第七章 ...   七叔一定是疯了,否则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何翩翩感觉到唇上细腻柔滑的触感,在理智崩溃的前一秒推开了他,并且以不可预知的速度一拳打在他泛红的温雅脸颊上。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床上跪坐两人,诡异之极,床边窜出四人,脸色铁青。      何翩翩当时就愣住了,对着莲岂猛喘气,看着他微微发怔的模样,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下来。      那可是七叔啊,她居然敢打七叔,不要命了!      “我……”干巴巴地张口,何翩翩盯着自己的手欲言又止。      莲岂回过神来,再看向何翩翩时眼中带着一抹明显的厉色,沉静优雅的脸部线条也冷硬起来,直瞧得何翩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气场呦……震撼啊!      何翩翩心虚道:“七叔,你别这样看着我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饥不择食,毫无礼法规矩,你这样怎么当人家七叔嘛。”      莲岂闻言,嘴角渐渐有了笑意,一阵冷风拂过,他撩袍而起,将因为他被打而现身的东南西北赶走三个,只留下东衡,背对着何翩翩道:“好,既然你说我当不得你七叔,那我也没你这种侄女,东衡我们走,离开这个伤心地。”      东衡有点发愣:“督主,伤心还是伤身啊?”      “伤心!”      “是!”东衡被这一声斥得精神高度集中,窜出去打开了门,跟着他家督主拂袖而去。      何翩翩自知闯了大祸,深深地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感到后悔,怎奈她又没有勇气去拦着莲岂,只得捂着心口在屋里默默祈祷,希望佛祖能保佑七叔早日消火,放她一条生路。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莲岂这厢刚刚黑着脸从房里出来,天空便划过一道闪电,惊雷紧跟而来,豆大的雨点呼啦啦从天而降,打得人措手不及。      “督主,下这么大雨,要不您还是回房吧。”东衡实在无法想象至高无上的督主会把房间让给一个女人,谁知却被一口回绝。      “不去。”      “督主……”      “东衡,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光做人家小辈,千万别做人家叔叔。”      东衡从来没见过督主这副说教的无奈语气,不由愣住:“为什么,督主?”      莲岂用眼角瞥了瞥他,轻叹着道:“算了。”      “……属下愚钝,但也知夫人此番实在过分,属下跟着督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督主被打。”      莲岂闻言一怔,桃花眼斜睨向东衡,阴鸷的神色迫得他低下了头,“你说得对,今晚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      “督主放心,属下决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东衡立刻举手表态。      “很好。”莲岂甩袖欲走,可又一道惊雷劈在了面前,他一怔,冷冷望向天空,薄唇抿得没有一丝缝隙。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细若游丝的呼唤:“七叔……”      听到这声呼唤,莲岂本来怒不可遏的心情忽然平复了,他转头看向倚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的何翩翩,几乎可以称之为和蔼地说:“怎么,翩翩知道错了?”说完,斜睨了一眼东衡,东衡顿悟,转身消失在雨夜当中。      何翩翩半张脸掩在门后,看着立在雨幕之前微笑的七叔,忽然很内疚。      七叔是中了春/药才那么做的,又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企图,而且她虽然叫他七叔,其实根本称不上有什么亲戚关系,她现在又是他的夫人,他这么做实在没什么不对的……      “七叔,对不起。”斟酌良久,何翩翩呐呐地来了一句。      莲岂是个堪称完美无缺的男人,他的笑也格外绚烂,几乎点亮了黑暗的夜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心安理得地重回房间,莲岂还欲说些什么,便听见何翩翩又接着开口了。      “我常常跟自己说,不管七叔再怎么自私自利无理取闹心狠手辣蛮不讲理,总是我七叔嘛,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人海茫茫相逢即是缘,所以……”      “所以怎样?”      莲岂不轻不重地添了句,听在何翩翩耳中却是阴阳怪气冷意嗖嗖,她懊恼地抽了一下自己那张贱嘴,对着他使劲摇头:“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所以不管怎么样,对七叔都要温柔体贴,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好了。”何翩翩敢怒不敢言的态度成功取悦了莲岂,他修长的手缓缓轻扬,饶恕了她的罪。      但何翩翩并不觉得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结束,她小心翼翼道:“七叔,你还有点事没做呢。”      “什么事?”莲岂边褪外衫边朝床榻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何翩翩迈着小碎步跟上去:“七叔,麻烦你还我一拳,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莲岂动作一顿,无奈一笑,轻抚了一下她的头,温声说:“算了。”      “不行!”谁知何翩翩却是一惊,“七叔你最记仇了,你不还我一拳,我这辈子都睡不着觉!”      “……”      “七叔?”      “……”      “七叔你说话呀?不是……你别这么看着我,哎七叔你别走啊……”      何翩翩挫败地重新倚回门边,眼睁睁看着莲岂雪色的背影瞬间消失在雨幕当中,回想着方才他脸上露出的那抹森然的笑意,抬手捂着心口自语道:“变态了,七叔已经变态了……”      当何翩翩再次看到莲岂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晚上了。      他懒懒地斜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神态雍容清雅,桃花眼中却潋滟着一抹清傲,尖俏的下巴上系着精致的小绦,半月尖冒遮住了他一头乌发,却留下了他整齐梳理着的云鬓,一身皂色官服上绣着精致而泛着流光的金色腾云纹饰,两肩之处搭着同色的百褶披风,与他长袍下摆处相互辉映,整个人远远望去,傲气内敛,不浊不妖。      这还是何翩翩第一次看到莲岂穿官服,站着他身边的东南西北也都穿上了东厂番队的服饰,清一色的褐衣,表情阴沉,如果不是知道此地是东厂,她必会误解他们是来给谁送葬的。      “七叔,你回来了……”      夕阳西下,绯红了莲岂的侧脸,他垂首饮茶,略微点头,面若傅粉:“梳妆一下,跟我进宫见太后。”      “太后?”何翩翩愣住。      莲岂抬眼看着她笑:“怎么?”      何翩翩只觉一阵温煦如风的暖意吹过她的面颊,眼前的莲岂周身仿若散发着淡淡的铂金色,瘦削的脸庞,尖俏的下巴,清俊的眉眼,但凡他所望之处皆是一片光华四溢。      “没、没什么。”何翩翩转身要回房梳妆,却忽觉肩膀一沉,侧首低眸,但见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搭在她肩上。      耳畔传来莲岂低沉的声音,他话锋一转道:“还是算了,你这样便很好。”      越纯粹就越真实,那个人就越不会怀疑。      “啊?”何翩翩一头雾水。      “走吧。”莲岂不可置否地拉起她的手朝外走,曳地的披风偶尔擦过她的肩膀,带着一股他身上特有的桃花香气。      何翩翩低头望着两人牵着的手,脸颊微微发热,抬头看向他的侧脸,意外地发现在他眉宇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可即便如此,仍旧是那样沉静好看,眼角那颗泪痣,仿若集合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随时随地可以释放出令人迷醉的美好。      何翩翩并不知道这次进宫要见的太后是何许人,也不理解为什么大臣的夫人要去见太后,但她还是乖乖跟着莲岂一起去了,当她踏进后宫地界时,忍不住止下了脚步。      莲岂淡淡问道:“怎么了?”      何翩翩睨了一眼远处走廊里聚集的宫婢,一根手指在另一掌心画着圈圈:“七叔,你可要小心点,我听人家说,后宫的女人就爱玩阴的。”      莲岂微微一怔,随即微笑开来,在众多围观女子心中点燃了一把期期艾艾的火:“翩翩无须担心,七叔专玩阴的。”      “她们还很狡猾……”      “我专治狡猾。”      何翩翩撇了撇嘴,脸色古怪,却也没再说什么:“走吧。”      莲岂微笑着撩袍踏入后宫,身后跟着何翩翩和东南西北,没去瞧那些宫婢们一眼,但这却不耽误那群女子七嘴八舌地谈论他,她们视莲岂身边的何翩翩于无物,相互抱着兴奋地说不出话来,有的在说莲岂多么多么美貌,有的则是在讨论他的排场实在很大。      何翩翩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美人若是不给人看岂不是暴潜天物?但走得离太后寝宫越近,她脸色就越难看,她已经很努力将身子挪到阳光里,却还是抵不过从那里面流溢而出的寒气。      “七叔,我有点怕,能不能不去啊?”何翩翩悄悄拽了拽莲岂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莲岂脚步一停,低头望着她的手,而后沉默半晌,轻轻裹入自己手中,轻声说:“好,不去了,我们回去。”说罢,领着何翩翩就往回走。      何翩翩愣住了,根本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便可免此一劫,跟在他们身后的东南西北更是发懵,完全无法理解督主这么做是为什么,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重要的人都应该是后宫这位。      “莲督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倾国美人,自古有之,但何翩翩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她斜倚门边,云鬓雾鬟,细眉之心描着精致的花钿,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中光华尽敛却风情不减,繁复的艳色宫装越发衬得她美艳妖媚,却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端庄,身后站着的宫婢明明也是极美丽的,可被她这么一盖,便颜色尽失,成了陪衬。 第八章 ...   何翩翩看见她便不由自主抽回了被莲岂紧握的手,脸上微微一热,别开头望着一边,暗觉已完败于她。      莲岂眉目一动,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从牵手换成揽肩,携着何翩翩走向那女子:“微臣参见太后,这位是微臣的夫人何氏。”到此,略微一顿,低头在何翩翩耳边道,“行礼。”      何翩翩这个人在重要关头还是有点能力的,她回想着在东厂时一名嬷嬷教她的礼节,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恭敬道:“臣妾参见太后。”      殷太后眼波泠泠地扫过何翩翩,淡淡道:“免礼吧,哀家听说,你是莲督主的远房侄女?”      莲岂闻言,桃花眼瞬间一眯,嘴角一挑,露出一个白开水似的笑容:“微臣听闻皇上此刻也在太后寝宫,正巧微臣自探亲归来后还未曾向皇上私下禀回,微臣这便携夫人前去面圣。”      殷太后敛了笑意:“如此甚好。”语毕,转身进了寝殿之内。      何翩翩面色发白,满头冷汗,见殷太后总算走了,立刻长舒了口气,胖胖的身子几乎站不住。      “平日里见你胆子挺大,怎么现在怕成这样?”莲岂递给她一方丝帕。      何翩翩使劲摇头:“其实也不是怕,只是太后长得太年轻太好看了。”      “是吗?”莲岂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匮乏,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太后寝宫。      何翩翩吸了口气,点头道:“是啊,像太后这样纯洁美好的白莲花,怎么就盛开在了黑暗的后宫呢?莫非她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来普度众生的?”      莲岂手下一紧,略顿些微,拍了拍她的手背,慢条斯理地掀开了内殿的珠帘。      “莲爱卿,你终于来了!”      这一声呼唤虽然中气十足,但音色仍旧稚嫩,何翩翩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斜靠在内殿的卧榻上,一身明黄色龙纹锦袍,玉冠束发,清秀俊美,虽年纪尚轻,已渐露王霸之气。      “微臣参见皇上。”莲岂拉着何翩翩一起施礼,长睫颤动,敛去眼中光华,态度不卑不亢。      “莲爱卿快快请起,你与父皇曾称兄道弟,朕便是叫你一句叔叔都不为过,你又何必如此多礼呢?”皇上斜睨了一眼殷太后,语调阴阳怪气,动作轻浮傲慢,完全看不出话里的敬意。      “少艾。”殷太后正端给皇帝一碗冰糖翡翠羹,听见他这么说,立刻沉下了脸,眼角略瞥了一眼垂眸看地的莲岂,心里有些不安稳。      何翩翩抑制不住地望向屋顶,没想到这盛世皇朝的帝王是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而且七叔和先帝竟然曾称兄道弟,这个认知让她咋舌不已,她一直都知道七叔厉害,却没想到会厉害到关系社稷命脉的程度,如果七叔和先帝曾是兄弟,那太后岂不是七叔的嫂子或者弟妹?      “母后,儿臣说的可都是事实,您也算是莲爱卿的嫂子了,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何必相互拘泥呢?”洛少艾直接忽视了何翩翩的存在,自己从殷太后手里接过冰糖翡翠羹,一边喝一边讽刺莲岂,“莲爱卿和母后不是一直关系密切吗?”      这似漫不经心的一句呼让殷太后眸光一闪,下意识看向了莲岂,随后却将目光定在了何翩翩身上。      何翩翩正神游天外,心道,古谚说的果然没错,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七叔和太后……      “莲夫人今年多大了?”洛少艾似乎总算想起了何翩翩的存在,手里轻抚着一柄饕餮纹玉如意,淡淡地转移话题。      何翩翩猛地回神,看了看身边从容不迫泰若自然的七叔,毕恭毕敬道:“回皇上,臣妾今年十七了。”      洛少艾闻言,嘴角渐渐有了笑容,他将视线懒散地移到何翩翩身上,一双凤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何翩翩嘴角猛抽,不知该如何回答,跟这些人说话太累了,她紧张的心扑腾扑腾直跳,但偶尔抬头看看她的七叔,又会莫名地心安下来,真神奇。      “天色已晚,东厂还有事处理,微臣便不打扰太后和皇上了,微臣告退。”      终于要走了吗?虽然进来还不到半个时辰,但何翩翩却觉得过了半辈子,她激动地看向莲岂,一直低眉敛目的七叔也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何翩翩顿时心花怒放,要走了要走了!      “莲爱卿留步,朕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莲爱卿和莲夫人的晚膳,莲爱卿不愿同朕和母后一起用膳吗?”洛少艾含笑睨向莲岂,本以为对方不会看他,但却意外地接收他迎上来的目光。      莫名的,洛少艾心中一颤,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口。      莲岂的眼神杀伤力很大,大到让洛少艾脸色有些发白,大到太后不得不出面解围:“既然莲督主还有事,那哀家和皇上就不多留了,来人,送——”      “不必。”莲岂淡淡地打断她,“微臣告退。”拉起何翩翩的手,转身离开。      洛少艾手中的玉如意随着莲岂的离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宫女和太监急忙上来收拾,却听得皇上阴沉沉道:“朕有说过要你们收拾吗?”      太监和宫女怔住,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奴婢(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殷太后淡淡地看着洛少艾,不言不语,似乎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来人,把御膳房给莲岂准备的那些膳食都让他们吃了吧。”洛少艾淡淡道。      一直站在洛少艾身边的大太监得令,虽不知其意,还是立刻吩咐了下来。那些犯错的宫女和太监呆在原地,傻乎乎地以为逃过了一劫,却紧接着收到一句残忍的补充。      只听洛少艾嬉笑道:“吃完饭之后,拉出去砍头。”      “皇上饶命啊!”      “都拉下去,吵到朕没关系,吵到母后可就不好了。”洛少艾掏了掏耳朵,转头一脸天真无邪地看向殷太后,“母后,既然莲爱卿不想和我们一起用膳,那我们便自己用吧。”      殷太后若无其事地微笑道:“那当然好了。”      三言两语,几个人的命就没了,若是何翩翩还在这定会唏嘘一番,但很幸运的是她没机会看到这些了,她和莲岂一起步出太后寝宫,夕阳的光华洒在他们身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相反的,今日守在七叔身边,她总觉得萦绕了一股冷气。      莲岂嘴角含笑看着前方,细长的眉梢也朝上挑着,仙姿佚貌不露声色,直到回了东厂,他也一直没露出任何端倪。      坐在房里和他一起用晚膳,何翩翩食之无味,忍不住开了口:“七叔当时为什么不留下呢?”      “你很希望我留下吗?”淡淡地一句反问,莲岂瞥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      何翩翩一愣,只觉得这饭吃着更没味了,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形同嚼蜡。      哎,找个自己打不过的夫君真是一件很容易让人心生悔意的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打不过他,但她还可以跑。      “翩翩你慢慢吃,七叔有事要出去一下,晚上不必等我了。”莲岂胃口应该也不好,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碗筷,随便交代了一声,推门离开了。      何翩翩在原地怔了许久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说,晚上不回来了?他要去哪?      无法抑制地想到传闻中那十七位绝色姬妾,何翩翩脚下生风,不由自主地悄悄尾随在了他身后。      黑暗中,莲岂信步行于走廊之上,一手负后,一手自然下垂,身材修长,黑发顺着肩膀滑落,灯火的光芒给他的背影渲染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何翩翩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他就会像神仙一样忽然消失掉了。      最后,她跟着莲岂停在了一间阁楼门外,举目望去,但见门顶横匾上书“嵌贝流光阁”五个大字,而随着他推门而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便涌了出来,似有无数花瓣簌簌飘落在他的周身,门内的绛紫色轻纱随风荡了几荡,便被门隔绝在了何翩翩的视线以外。      何翩翩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再傻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茫然地盯着那门小半个时辰没动,见莲岂仍没要出来的迹象,何翩翩心灰意冷地飘回了属于她的房间。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特傻,明知道莲岂对自己虽然好,却绝对不是男女之情,可还是期待着有些不同;明知道以自己这副尊荣很难得到莲岂的垂青,却还是奢望着那些渺茫的机会;明明自己也不是非莲岂不可,却还是本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认定了他。      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啊,何翩翩怅然轻叹,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趁着自己还没弥足深陷,趁着还有机会抽身离开,准备乘夜溜之大吉。      但很不幸的是,每次她做了决定以后,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插曲。      夜幕里,莲岂负手望月,幽幽地说:“这么晚了翩翩要去哪里啊?”      何翩翩立刻将包袱往身后一藏,背靠门板,一头冷汗,思索着怎么回答才能逃过一死。 第九章 ...   何翩翩在想对策,但莲岂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不见他脚下动作,便见他已到了身边,清湛精致的脸庞上有些漫不经心,很文雅地拉着她进了房,对着门外的空气说:“你们听好,今晚若我先出去,那便天下太平,若夫人先出去,那便格杀勿论。”      何翩翩完全被吓到了,他在和谁说话?难不成是中邪了?      莲岂微昂着头,侧脸俊秀,脖颈的弧度诱惑而美好,他悠然道:“是暗卫。”      暗卫!      暗卫啊!      是暗卫啊!      “七叔,真的有暗卫这种东西存在吗?”何翩翩之前的想法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脑子都是穿黑衣蒙黑布的武林高手,精神抖擞地望着房内墙角和暗处,就好像暗卫就站在那里一样。      “当然。”莲岂将书桌上的玉勾云纹灯缓缓掌上,淡淡地应了她一句。      “那能不能叫几个出来给我看看?”何翩翩激动道。      莲岂瞥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好。”略顿,音色稍扬,“一二三四,出来。”      话音方落,房内忽然多了四个男人,这四个人跟何翩翩想象的一样,高高瘦瘦,穿黑衣带黑帽,却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因为这四个人的脸真的不能称得上是脸,五官极其不突出,离得已经很近了,却还是无法看清他们的模样。      “别看了,很恐怖。”      有人蒙住了何翩翩的双眼,何翩翩还没回过神来,扯下他的手摇了摇头:“这算什么恐怖?有个人比他们恐怖多了。”      “谁?”      “我七叔。”      ……      “七叔,刚刚是你在和我说话吗?”何翩翩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烛火洒满了莲岂逆光的脸,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是。”绝对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何翩翩舒了口气。      莲岂对着四名暗卫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整齐划一地施礼告退,如他们的到来一样瞬间便闪身不见,何翩翩的小心肝都快飞出嗓子眼了,她总算明白七叔今晚为啥这么好说话了,还真的给她叫出暗卫来看,这不明摆着是给她警告呢吗?这东厂内看似守卫不严,实际上都在暗处埋伏着呢,都是来阴的啊。      “翩翩,你还没告诉七叔,你刚刚是要去做什么?”莲岂坐在海青色的七屏围榻椅上,把玩着手里的描梅紫砂茶壶,不露声色地问道。      秋后算账啊,何翩翩立刻道:“七叔,人有三急……”      “哦,是这样?”      何翩翩恳切地说:“是的,就是这样!”      莲岂尖尖的十指挑开茶壶的盖子,眼角弯了。死丫头,真以为他不知道她跟踪他么?      “何翩翩,你骗我。”莲岂很受伤地看向她,双瞳剪水,失望而沮丧。      何翩翩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眼神,结巴着辩解:“七叔,我真的没说谎,我……”      “你没有说谎,你只是骗了我。”莲岂唇无血色,眼睑微垂,静态状美若谪仙。      这有什么区别吗?何翩翩急得团团转,上前扯着他的衣袖哄他:“七叔,你就别和我闹了,重门深锁的,就算我想怎么样又要怎么出去呢?”      “爬墙。”      ……七叔这人格怎么这么不稳定呢?      “为什么要跑?”莲岂的问题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何翩翩蔫了,沉默良久,黯然伤神地独自坐到了书桌边,在桌前写写画画。      女人的自尊心也是很脆弱的,何况还是她这种天生自卑的女人?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表情不多,但也是很容易受伤的。      何翩翩越想越难过,鼻子一酸,委屈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滑落,她抬起衣袖蹭了蹭,随即余光瞥见自己穿着的莲岂为她选的绸缎纱裙,心尖都冒酸水了,哭得更凶了。      莲岂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之前也有姬妾用眼泪乞求他的宠爱,但那也是哭的梨花带雨不失美感,从没有人像何翩翩这样鼻涕一把泪一把,恨不得把衣袖当成抹布用的。      云里雾里地走到她身边,莲岂低头一看,宣纸上的墨迹已被眼泪浸湿,依稀可以看清几句话:你把我当什么,你喜欢我吗,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什么?      莲岂苦笑着拿出丝帕擦了擦何翩翩泪水连连的脸,轻叹道:“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爱情?”      何翩翩鼻音很重道:“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知道你去那干什么。”      莲岂手下一顿,淡淡道:“我只是去吩咐些事,这不是回来了么?”      “七叔你别骗我了,每一次都这样,不上你当了!”      莲岂柔和一笑,何翩翩被他风雅隽逸的笑容弄得忘记了哭泣,只听他温声说:“翩翩,你觉得皇上对七叔的态度如何?”      七叔的反射弧好大……何翩翩眨了眨眼睛,睫毛颤颤,还带着泪珠,老老实实道:“不太好。”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      “嗯?”他想说的事,别人就要想听。      “……七叔,大欺小,死的早。”      莲岂对此嗤之以鼻,眼神异常魅惑,闪着些何翩翩看不懂的流光,也不管她想不想听,直接道:“翩翩不觉得太后和皇上相处的很微妙吗?”      这个倒是,何翩翩点点头:“那还真是事有蹊跷。”      “蹊跷在何处?”      何翩翩被反问的无语,呐呐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真的很值得怀疑,但具体的我就……”      “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一切怀疑都不能说出口。”      何翩翩敢怒而不敢言:“好好好,那我不说了就是了,这么伤脑筋的事,我懒得管。”      莲岂淡淡道:“你现在也管不了。”      何翩翩无语地看向他,沉默良久才不确定地说:“七叔,其实刚刚那个蒙我眼睛的人就是你吧?你这是在报复我说的那句话,对不对?”      莲岂优雅起身,弹了弹白衫上根本不存在的烟尘,淡淡地说了句:“夜已深,若再不睡,就早上了。”      同床共枕。      这四个字瞬间挤入了何翩翩不算大的脑子里。      “七叔,其实我也不是很困。”      “你打算在这里坐一晚上?”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打坐练功就是。”前几天晚上莲岂都不在东厂,不知道又去忙了些什么,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如今突然被告知要和他一起睡,她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      “翩翩是不是觉得七叔很不好?”莲岂走了两步,停在一架紫檀木梅花屏风前面,缓缓褪下重纱长袍,漫不经心地问。      何翩翩正想昧着良心大肆夸奖他一遍,就听到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实话。”      “真的要说实话?”何翩翩万般不情愿地问。      “是,你尽管说,我不怪你便是。”莲岂坐到床边,灯火的光芒照的他面若傅粉,山眉水眼且休论,雾鬓风鬟已无价。      “七叔当然是最好的。”真的是实话,这世上比莲岂优秀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      莲岂蓦然抬眼,声音细了下来:“翩翩真乖,那你愿不愿意嫁给七叔?”      这个好像没得选择吧……何翩翩茫然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褪下中衣,莲岂只着单薄的白色绸缎亵衣斜靠在床边,侧过来看着她的脸庞白皙无暇,眉梢轻挑,眼角勾起的弧度叫人心神俱醉。      何翩翩忐忑地问:“还是说实话吗?”      “当然。”      今晚的七叔总是怪怪的,很喜欢听实话,何翩翩额头冒冷汗,脊背冒凉风,取舍半晌,最终一闭眼,说出了心里话:“当然不嫁了,在七叔身边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一片寂静无声,何翩翩闭着眼等待着莲岂排山倒海而来的怒气,却失望了。      待她睁开眼望过去,便发现莲岂不但没生气,反而唇角扬着,眸光淡淡,眼色是极其魅惑的绛色,美得令人心惊肉跳。      “七叔,你没事吧?”      “没事,我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莲岂很快答道。      可你看起来就是很有事啊,何翩翩不自觉后退几步。      “过来睡吧。”莲岂往床里边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丝被已经掀开,一切都为她准备好了,只等着她上钩。      何翩翩本不敢过去,但思及七叔他是个太监啊,就算有那心也没那力,便又安下了心,一路小跑乖巧地溜达到了床边,轻抚着床榻上柔软的被褥,磨磨蹭蹭地往上挪,废了半晌劲才算躺了上去,只是仍有半个身子留在床外边,生怕挤着莲岂。      莲岂一直很有耐心地看着她缓慢的动作,瞧不出半分着急,此刻却好似终于爆发了一样,一把揽过她的肩,将她困在怀里,悠悠地来了句:“翩翩该不会以为七叔会对你做什么吧。”      这句话,让何翩翩本想反抗的动作全部化作了乌有。      七叔才不会窥伺她呢!      莲岂曲起食指,意味深长地蹭着何翩翩下巴上的软肉,她的背贴着他的心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莲岂能明了此刻自己心中压抑的怒火。      ——何翩翩,你很好。。。。。 (在线阅读本书尽在:比奇中文网 网址:http://www.biqi.me/) ...   何翩翩毫无疑问的一晚上都没睡着,凌晨时分才渐渐进入梦乡,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搭在身旁的位置上,感觉着那里一片冰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精神恍惚地起身,何翩翩洗漱过后便见婢女送来了温热的早点,依次放在桌上。      “夫人慢用。”      婢女躬身施礼,何翩翩还没回过神来,只随便点了点头。      “这些饭菜都是督主上朝前吩咐为夫人准备的,夫人请慢慢享用,若不合口味可以跟奴婢说,奴婢为夫人换其他菜式。”      “七叔吩咐的?”何翩翩渐渐回了神,呐呐地问了一句。      婢女道:“是的,夫人。”      何翩翩缓缓掀开一顶精致小盅的盖子,诱人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小盅内的汤汁中飘荡着淡淡的梨花,冰冷清透:“这是什么?”      “禀夫人,这是梨花冰瑶柱,是将梨花放入佛蚌壳内,之后置入雪藕汤内煮熟,起锅后……”      “好了,我知道了。”何翩翩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奴婢告退。”      几名婢女一一躬身退下,还不忘给何翩翩关上门,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照得她脸色都灰白许多。      按理说七叔对她这么无微不至她应该很高兴的,可何翩翩就是怎么都笑不出来,勺子在小盅里搅了半天,虽然蚌肉明如琼瑶,汤味鲜美诱人,可她却一口都没吃。      许久,何翩翩忽然目光一凛,拍桌而起。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发掘问题的关键所在!      将饭菜往边上一推,拿定主意的何翩翩立刻穿好衣服,鬼鬼祟祟地出了门,目的地正是昨晚跟踪莲岂时曾到过的嵌贝流光阁。      但——天不遂人愿。      刚刚踏入后院地界,何翩翩便感觉迎面袭来一阵冷风,她机警地闪身避入假山石中,却正对上了一双男女。      其实单看到一男一女何翩翩并不会很窘迫,但如果他们没穿衣服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在……偷情?何翩翩皱眉望去,场面倒也算养眼,女子媚骨纤腰,唇如胭脂,衣不蔽体地坐在男子腿上,她本来正在上下律动,见到何翩翩出现,完全呆在了原地。      男子背对着何翩翩,身姿修长挺拔,墨色长发中混着几缕雪发,仅用一根细若游丝的线牵着,搭在冰肌玉骨的宽肩窄腰上,旁若无人地揽着那女子的娇躯。      “什么人!”      这惊呼是那女子发出的,她应该是从未见过东厂里还有这号人物,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男子就比她淡定地多,他随手拉过一旁的水蓝色长衫,若无其事地起身系好,又将女子的衣裳披在她身上,这才从容不迫地转过了身,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有些发怔的何翩翩。      “我……”何翩翩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犹豫半晌,回答了女子的问题,“我叫何翩翩。”      “谁问你叫什么!”女子急得眼圈发红,扯住男子的衣袖,紧张道,“清澜,快杀了她,不然被莲岂知道,我们就……”      男子抬手打断她的话,安闲地睨着何翩翩,很有礼貌地说:“在下雾月清澜。”      何翩翩只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眼前的男子一身水蓝色长袍松松垮垮地披着,长发墨色中带着几缕白,俊雅的脸庞隽逸雪净,眼波潋滟间有点女子的阴柔之美,但他半敞的平坦胸膛却告诉了她,这是个男人,还是个特别危险的男人。      见何翩翩只看着他却不言语,雾月清澜嘴角渐渐有了笑意,他随手捋了捋两颊的碎发,缓缓走近她。      “清澜,你……”女子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不由愣在了原地。      雾月清澜笑吟吟地轻挥云袖,一根细线眨眼间刺入了女子的眉心,她身子一抖,满面震惊地倒在了地上。      何翩翩二话不说将藏在背后的匕首拔了出来。      雾月清澜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她,淡淡道:“她不死,很容易传出去的。”      刚刚雾月清澜的脸大部分被头发遮着,何翩翩看不太清,这时撩开了,她猛地发现他嘴角两边各自朝上斜勾着一道细纹,直至两颊酒窝处才停止,他这样笑起来,看上去就像人偶一般。      “你不杀她她也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一样是死,何必呢?      “现在没人说就没人知道了。”雾月清澜整了整衣袖,慵懒地道。      何翩翩不断后退,因为雾月清澜已经离得她很近了:“这倒是。”      雾月清澜停住脚步,眉目一动:“可是,你似乎也是人。”      “我当然是人!”      “那你会不会说出去呢?”      何翩翩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刚刚见识过雾月清澜的武功,若真动起手来她完全没有胜算,取舍之下,只得小心翼翼地朝假山石外移动。      雾月清澜见此,又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你对方才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何翩翩很想否认,但她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万般无奈下,她极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会不会说出去呢?”      何翩翩抿了抿唇:“我为人正直,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雾月清澜突然凑近她,尖尖的五指扣住她的下巴,笑眯眯道:“你这么说就是让我杀了你咯。”      何翩翩使劲挣扎开他的束缚,摇头道:“不是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刚刚是说这件事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千万不要太认真啊!”      雾月清澜吹了吹指尖,人偶似的精致脸庞上露出骇人的笑意,轻飘飘地吐出二字:“不行。”      何翩翩急了,恳切道:“总之我答应你,这件事我绝对不说出去就是了。”      “那如果莲督主问起来呢?”雾月清澜淡淡地瞥了她身后一眼,轻挥云袖,一根细若发丝的线便朝她袭来。      七叔?何翩翩听见莲岂的名字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弯腰躲过雾月清澜的招式,转过身正想溜,就见到了一身玄色官服,斜立于二人之后的莲岂。      风吹起他百褶的衣袂,他的眉目清雅而温润,一手揽着披风,一手微微抬着,修长如玉的指尖缠着的正是雾月清澜方才掠出的那条细线。      何翩翩见到了救星,差点喜极而泣,她高喊了一声“七叔”,便直直地朝他扑了过去。      莲岂见此,指尖流连翻转,撩开了精致的墨色披风,将何翩翩圆滚滚的身子掩在了披风之下,稳稳地护在身后,接着斜睨向雾月清澜,弯着眉角,淡淡笑了:“素闻傀儡师的神仙索有通天入地之能,用来杀人岂不是太暴遣天物了。”      雾月清澜笑吟吟地收回细线:“督主说的是。”      莲岂瞥了一眼何翩翩掉在地上的匕首,用脚尖挑起来,指向他慢慢说:“下次再看到你这么做,我就杀了你。”      何翩翩在看到莲岂时就已经安了心,但平静下来又猛然想起一个比眼前的事更棘手的问题——呆会七叔若问她为什么在这,她要怎么回答?!      “督主真是宽宏大量,在下杀了您的姬妾,您竟还肯饶过在下。”      真是个不怕死的,七叔不提你还主动发言?何翩翩忍不住从披风里露出个头,看向雾月清澜。      雾月清澜侧着身子朝她抛来一个媚眼,何翩翩立刻脊背冒凉风。      莲岂拉着何翩翩转身离开,淡淡回道:“东厂只有一个夫人。”      何翩翩心中一动。      雾月清澜神色微妙。      午阳正高,点着了人心底的火。      东衡远远地就看到了相携走来的两人,宽大的披风遮在他们身上,远远地望不到一丝内景。      “七叔,你的手在干吗?”何翩翩忍了很久,但还是没忍住。      “我的手还能干吗?”不就是掐你么。      何翩翩逼自己忽略腰上的疼痛,讨价还价道:“……能不能温柔一点。”      莲岂睨了她一眼,松开了手,优先进了房,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何翩翩在门外踯躅良久,直到东衡都快看不下去了,才就义般地踏了进去。      “七叔,我有话说,事情是这样的——”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何翩翩终于收了声,将事件的开始经过和结果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      当然,她避开了起因。      莲岂端坐在椅子上,蝶翼般的云袖长长地盖过半个手背,他伸手端起桌上的翡翠茶盏,轻巧地垂下眼皮,睇着杯中温热的茶水,一副心情极佳很好说话的样子。      “七叔,事情就是这样子。”何翩翩不停地对着手指,偷眼看他。      莲岂放下茶杯,敛了笑意,问了一个和这件事不太相关的问题:“翩翩,你跟着七叔的时间也不短了,七叔对你是不是很好?”      何翩翩不明其意,以为莲岂生气了,赶忙道:“七叔你放心,你死了我会给你上坟的!”      “……”莲岂嘴角一抽,慢条斯理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何翩翩红着脸重新低下了头。      “昨晚我去见的人,就是雾月清澜。”      是他?何翩翩惊讶地看向莲岂。      莲岂将视线移到了窗外,唇角微扬,俊雅的侧脸雍容清越:“后院里那些姬妾都有各自的用处,你不要想太多。”      七叔这是在跟她解释……?这个认知让何翩翩彻底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最近江湖上有个神秘组织在大肆招揽各道武林人士,皇上说他们意欲谋反,下旨命我前去查探虚实。”      “江湖上?是什么组织?”何翩翩忽然想到了一个被她遗忘很久的人。      莲岂端起茶杯晃了晃,薄唇含笑吐出四个字:“霸刀山庄。” 第十一章 ...   听到这四个字,何翩翩立刻脱口道:“不可能!”      莲岂闻言,并未开口,只是淡淡地抬眼看着她,璀璨的黑眸内仿若洒满了碎钻,夺目而耀眼。      东衡端着莲岂吩咐准备的粉雪汤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景。      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垂首立在莲岂身边,好奇地瞥着何翩翩。      何翩翩被这一主一仆盯得发毛,沉默半晌,郁闷道:“算了,没什么地位我还是别讲这种话了。”      东衡眼前一亮,夫人进步真大,都知道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莲岂没急着回话,而是将视线移到了东衡身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桃花眼中水色潋滟,薄光泠泠。      东衡浑身一震,赶忙施礼退出房间……呃,他也得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等东衡走了,莲岂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翩翩为何如此肯定霸刀山庄不会谋反呢?”      何翩翩怔了怔:“因为……”要说实话吗?      莲岂垂眼睇着杯中之茶,眉梢细长,仙姿佚貌,不露声色地给她释放压力。      何翩翩被他安闲的俊雅迷惑了,小声说:“因为我师父就是霸道门的人,他那么笨,除了吃什么都不懂,怎么会去谋反?”      “教你刀法的师父?”      “是。”      莲岂放下茶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略微颌首:“翩翩说的我自是信的,只是皇上那里却不可用三言两语交代,所以还是要走一趟。”      “七叔要离开东厂吗?”      “嗯,不过不会去很久。”      何翩翩一喜,七叔不在东厂的话,她就可以有很多机会跑掉了!      “七叔你安心的去吧,我会替你打理好东厂的一切的!”      莲岂眯眼看着何翩翩脸上遮掩不住的兴奋,摇了摇头:“翩翩,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何翩翩知道自己一时激动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      “你和我一起去。”莲岂心不在焉地说。      何翩翩诧异不已,她使劲掏了掏耳朵:“七叔你说什么?”      莲岂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和我一起去。”      何翩翩嘴角猛抽:“不用了吧七叔,这件事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      莲岂下意识打断她:“我不举。”      何翩翩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莲岂也发觉自己的口误,正要纠正,就发现身边少女肉肉的脸颊上浮起了两抹红霞,他心中一荡,逗弄之意顿起,站起身猛地凑近了她,桃花眼迷离顾盼,黑睫颤颤,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唇:“翩翩,其实我……”      何翩翩连呼吸都停住了,她心跳如鼓,纹丝不动地靠在桌子边沿,垂着眼睛望下去,只能看莲岂的睫毛。她懊恼不已,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亵渎七叔的事,只得一个弯身翻转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与莲岂隔着桌子两两相望。      莲岂却被何翩翩的闪躲激起了兴趣,跟着她闪身的动作一齐移到了桌子另一边,抬手便要扣住她的下巴。      何翩翩窘迫至极,下意识挣扎抵抗,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脚下生风,用力将他压在了桌面上。      莲岂没料到她会反抗,居然被她压个正着,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了。      何翩翩双手撑在莲岂的颈边,急促地呼吸着,全身轻颤。      莲岂只愣了一会便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他安闲地说:“翩翩,七叔今日教你一句,劫持别人时,一定要连他的手一起制住,否则……”双手飞快流转,眨眼间便将自己和何翩翩换了个位置,成功的以目空一切的姿态将她压在了身下,“情势很容易逆转的。”      何翩翩已经呆掉了,只能麻木点头。      莲岂勾了勾唇,起身放开了她,玩笑适可而止:“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明日我们便出发。”      何翩翩半个身子躺在桌上,眼神呆滞,心中似有千百匹狂野大马狂奔而过,只恨不能把刀架在莲岂脖子上砍吖的——把人撩拨完撒手走了,有他这样的吗?      *      古人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千言万语在坐上离开京城的马车时只汇成了一个词:我X!      “七叔,怎么他也去?”何翩翩瞪大眼睛指着盘膝坐在莲岂对面的雾月清澜问道。      莲岂掀了下眼皮:“翩翩,雾月公子是为我们引路的朋友,不可无礼。”      何翩翩压根就没听进去:“七叔,我跟他水火不容,南北对立,人鬼殊途……”      听到最后四个字,雾月清澜忍不住抽了嘴角:“夫人此言差矣,上次实是你我之间有些误会才引得那般结果,如今误会解除,我们一定可以和平相处。”      何翩翩面无表情地否认:“不可能,凡是敌对的,早晚要火拼的。”      “谁说的?夫人没听说过双修仪轨吗?”      双修?跟你?何翩翩看看雾月清澜,又看看莲岂。      莲岂弹了弹衣袖,柔和的阳光从车帘的缝隙映射进来,点亮了他清瘦的脸庞,露出几分冷意:“上来吧,翩翩。若别人讲道理,我们自然也要讲道理,若别人强词夺理,我自会让他躺着出去。”      何翩翩当然相信莲岂,也很听莲岂的话,所以她很乖巧地上了马车,并膝坐到莲岂身后,靠着垫子画圈圈诅咒雾月清澜。      雾月清澜的视线一直定在何翩翩身上,向来自傲清高的他还没习惯看人脸色,所以没发现莲岂嘴角渐渐没了笑容。      “走吧。”淡淡吩咐了车夫,莲岂替自己和雾月清澜斟了两杯茶,缓缓推到他面前,声音不大却很沉静地说,“君请随意。”      雾月清澜猛地回神,掩唇咳了两声,端起茶杯慢慢品着:“莲督主的茶艺甚好,真是让在下唇齿留香,大饱口福。”      何翩翩在心里冷哼,最坏的就是你,你还有那么多话说?      莲岂勾唇轻笑:“雾月公子过奖,今日过后你我还要并肩作战,喝茶的机会有很多。”      ——你敢窥伺我的东西,我叫你变白痴!      “莲夫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雾月清澜忽然转了个话题。      莲岂嘴角笑意加深:“翩翩?她已经不小了。”      何翩翩听着他们的谈话,莫名地看向莲岂,只觉他嘴角那抹微笑熟悉至极,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在苏府见到他时,他用来吓唬她的那抹诡异阴鸷的笑意。      “也对,都已经嫁人了,应该也不小了。”雾月清澜将茶一饮而尽。      莲岂敛眸道:“那是自然。”      “我想……”雾月清澜欲说什么,却被莲岂打断。      他抬手取过其手边茶杯,淡淡道:“想喝茶?我来给你倒。”      雾月清澜自此后再也未曾向莲岂提过何翩翩。      他原以为何翩翩之于莲岂的意义和后院里那些姬妾是一样的,却忽然发现截然不同,所以他自然不会再旁敲侧击地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就这样,一行人表面和睦暗里各有算计地到达了目的地。      何翩翩一下马车就发现莲岂脸色很差,事实上这一路上他的脸色都很差,她也不知道哪得罪了七叔,不管她怎么恭维取悦,莲岂就是不理她,以前她说五句话莲岂最起码会回她一句,现在她说十句莲岂都不见得回一句。      东衡看着一向对夫人体贴入微的督主撇下何翩翩直接进了客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心道,绝对是看错了……      雾月清澜走到独自发愣的何翩翩身边,轻飘飘地跟她擦肩而过,悠然道:“莲督主似乎不太高兴。”      何翩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人都看得出来。”      “莲督主很少喜形于色。”      这还用你说吗?      “一定是因为夫人吧?”      怎么可能?      “是因为在下和夫人走的太近吗?”      我们俩一路上就没说过话好不好?      “那……”雾月清澜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因为他看见了折返而回的莲岂。      今日有些阴天,莲岂负手立在客栈门口,昏暗的光线照着他一袭青莲雪缎长衫的身影,翩然生姿。他玉冠间的白色飘带随风轻扬,衣袂湛然清逸,恍若万千琼林之中最卓然的一颗玉树,其姿倾城,犹如雾中雪莲,烟中芍药,美成画卷。      “翩翩你先跟东衡回房休息,我有些话要跟雾月公子说。”莲岂若无其事地将翩翩推到东衡身边,瞳仁略弯,淡淡地斜睨了一眼东衡,意思很明显。      东衡立刻朝何翩翩一抱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何翩翩自不会拒绝,点了点头朝客栈内走去。      她人刚踏入客栈,莲岂就低声开了口:“雾月清澜,不要以为你现在对我还有用处我便不会动你,记住,你若再敢做什么事情,我必杀你。”      雾月清澜淡笑着应下,面上平静无波,脑子里却已转了几转:“督主请放心,在下绝对不会试图挑衅督主的底线。”      莲岂优雅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客栈里,当何翩翩见到莲岂时,他已经不笑了。      在何翩翩迟钝的大脑里,形成了一种危机意识,大致明白目前这种状况可以称之为什么。      ——迁怒啊!      东衡看了一眼何翩翩,在莲岂耳边低声道:“要杀了雾月清澜吗督主?”      莲岂以指为笄,梳理着落了冠的墨发,不咸不淡道:“不必如此紧张。”      东衡点头:“是,督主。那打成废人如何?”      “……东衡,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有你这种想法,别人才讨厌我们东厂。”      东衡皱起眉头,不知道悟了什么,狠绝道:“我明白了督主,那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够了,当我没说过。”莲岂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出去吧。”      何翩翩同情地看着东衡,但看了一会又觉得需要同情的是自己。      “属下告退。”东衡面色尴尬地施礼退出房间,直到离开很远都没明白督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眼中闪烁着崇拜的流光,督主真是越来越深奥了! 第十二章 ...   东衡自由了,那么她呢?何翩翩忐忑地偷瞧莲岂,他线条优美的鼻翼棱角分明,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肩侧,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你……”他开口欲说什么,却又忽然停住,视线慢慢移到门上,不消片刻门外便响起了东衡的声音,“督主,太后密旨到。”      何翩翩一听见“太后”俩字浑身都变得很不舒坦,她扁了扁嘴,微变了脸色。      莲岂将何翩翩细微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唇角微扬,淡声道:“进来吧。”      东衡应声进房,低眉敛目地将密旨递给莲岂,而后麻利地转身离开。      “等等。”莲岂手中握着密旨,叫住了东衡,“带夫人一起下去用膳。”      ……不就是个密旨么,还防备着她,不准她看她还会非看不成?何翩翩一撅嘴,也不等东衡领命,直接独自出了门。      东衡立在那,一时反应不过来。      莲岂望了她的背影一会,垂头看向手中密旨,轻声道:“看好雾月清澜,不要让他靠近夫人。”      “是。”东衡回神,赶忙去追何翩翩。      何翩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百无聊赖地等着吃饭,当她将视线移到客栈外的某个角落时,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何翩翩二话不说飞身出了客栈,朝着窜入胡同的那个白发老头追去。      东衡下了楼便见到何翩翩的身影已经只剩下半个衣角了,他三两声吩咐了南谨和西策向莲岂回报行踪,便飞奔着追了上去。      时值正午,太阳毒辣,何翩翩追了不久便出了一身汗,她强忍着燥热和疲累一直跟着那人出了城,进了一片竹林,停在了一间别致优雅的竹室之外。      “师父!”何翩翩收住脚步高喊了那人一声,那人随着她的呼唤停住了身,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何翩翩一怔,这种笑容绝不可能出现在她那个二缺师父身上,这人是假的!何翩翩立马转身原路返回,却发现那个假扮霸刀老祖的人迅速追了过来,并且撕了白发和人皮面具,以真颜站到了她前方。      “何姑娘留步。”      居然是个女的?何翩翩诧异地看着眼前穿着陈旧男装却不掩芳华的女子。      “何姑娘不必惊慌,我此番引你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求我?”她可不想惹事上身,果断拒绝,“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好心肠。”      “何姑娘不愿也无妨,那莲督主……”      “七叔比我还恶毒!”      女子显然没料到何翩翩会连是什么事情都不听就拒绝,不由心中一悲:“看来是小女子眼拙了,本以为何姑娘是个心地善良有恻隐之心的女子,想不到你如此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与莲岂那阉狗还真是相配!”      何翩翩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等等,你说我七叔什么?”      “阉狗!”女子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打住!”何翩翩做了个停的手势,拔刀而出,“你古怪,我早就发觉了,你神经,我现在才知道。别人不帮你就是狗就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你是不是有病呀你?”      “哼。”女子也不怕她,自腰间抽出软鞭,冷声道,“哥哥说得对,朝廷没一个好东西,今日我便替天行地,除了你这个祸害!”      何翩翩抖了抖刀柄,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试试。”      女子气急,咬牙挥鞭而上,招招狠毒,何翩翩机警躲过,与她扭打在一起。      东衡赶到时见到这一幕,立刻提剑而上,高呼:“夫人小心!”      何翩翩正专心抵挡女子的进攻,哪里抽得出时间理他?这女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她每一次都是勉强避开,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      东衡及时加入了战斗,将何翩翩让了出来,独自与那女子纠缠在一起,女子使尽全力将鞭子缠在东衡的剑上,本是想将剑挣碎,却没料到碎的反而是自己的鞭子。      “怎么会这样!?”女子大惊,看着地上的断鞭发呆,“……断了?”      何翩翩头疼地抚额:“……真笨!”      “夫人你没事吧?”东衡看都没看那女子一眼,一步跨到她身边紧张探问。      何翩翩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她……”      “你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女子脾气不怎么样,看见何翩翩来了帮手也不肯退让,睨着东衡身上的东厂服饰,拧眉骂道,“又来一只阉狗!”      东衡闻言眉头皱起,目光冰冷地看向那女子:“你是什么人,为何行刺夫人?”      女子眼圈一红:“我是什么人?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东衡舒展眉峰:“你是霸刀山庄的人?”      “哼!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霸刀山庄暮君柔是也!”      “啊,是你!”何翩翩猛地想起小时候师父曾带她见过的一对兄妹,她记得其中便有一个叫暮君柔,“难怪你扮师父扮的那么像,连我都骗过了,原来你是霸刀山庄的人。”      “与你无关!枉你叫我爹一声师父,如今霸刀山庄出了事,你居然都不肯帮忙!”      “霸刀山庄出事了?”何翩翩愣愣地问。      暮君柔道:“用不着你管!”      “夫人,不如将此人带回客栈和督主一起审问,您出来的时间已不短了,若再不回去恐怕督主会担心。”东衡忽然插话道。      何翩翩都可以想见莲岂那张出奇俊雅的脸庞得黑到什么程度了,赶忙应声:“我先走一步,你带她回客栈。”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回冲。      暮君柔见此大叫:“你给我站住!我一个女子,他一个大男人,你让我……你让我……”      何翩翩远远地回了一句:“别怕,你不是叫他‘阉狗’吗?”      东衡的脸倏地沉下来,吐纳了半天才将几乎脱口的粗话憋了回去,冷得不能再冷地说:“暮姑娘请!”      暮君柔红了脸:“你别过来,我自己走!”      “随便,你若跑的话我也有法子将你绑回来。”东衡转身就走。      “你……喂!”      客栈内,所有客人都已经被赶走,莲岂双腿交叠端坐在之前何翩翩所在的位置上,祥和的阳光照在他俊雅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一根一根都看得很清楚。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何翩翩离开的胡同方向,桃花眼被晨色对了光后恍若镜面一样剔透反光,晃得人胆战心惊。      何翩翩气喘吁吁地停在客栈门口,还没回过气力,便觉得有道冷若寒霜的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她心跳如鼓地望过去,正对上莲岂那双异常魅惑的桃花眼,她心中一惊,恍惚地下移视线避开与他对视,却发现他薄而润泽的唇边也勾着同样凛如寒雪的弧度。      犹豫半晌,她还是心虚地开了口:“七叔……”      莲岂未语,缕缕暖风拂过他的面颊,虽他身披黑缎披风,雪衫前襟又系的一丝不苟,但光洁的额头上却没有一丝汗迹。他整个人好似一块冰雪玉雕般端坐在角落里,直叫看着他的人心神俱醉,却又不敢靠近。      “过来。”许久,薄唇微启,淡淡道出二字,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噱。      何翩翩有些头晕,一步三晃地走到了他身边,低头看着桌子上丰盛且温热的菜肴,心中一暖:“七叔,你叫了这么多菜啊。”      莲岂双眸敛起,黑睫顺着眼睑垂下,不理她。      何翩翩被他那副模样弄得愧疚不已,讨好道:“七叔一定还没吃吧,这么多菜再不吃就凉了,你快吃吧,我另外叫就行了。”      莲岂唇角略勾:“不必了,我帮你叫了菜,你到房里吃。”      何翩翩哪敢应声?只胆怯道:“……七叔何必如此破费呢,我吃你的剩菜就好了。”      “不行,怎么能委屈了你?这些菜自有下人去吃,楼上有更好吃的,你随我来。”莲岂撩起披风,转身快步上了楼。      何翩翩再迟钝也知道这次不可能善终了,哪里敢上去,一叠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七叔,我不饿我不饿。”      莲岂停都微停,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声音道:“上来。”      何翩翩浑身震住,动都不敢动。      店小二和掌柜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赞叹,乖乖,高手就是高手,声音都能点穴!      该来的终会来的,晚死不如早死!何翩翩吸了口气,眉目凝重地上了楼,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客房内,白纸格子窗上隐隐透过点点光辉洒在屋里,莲岂负手立在门边,等何翩翩低眉敛目地走进来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何翩翩吓得哆嗦了一下,根本不敢去看莲岂的脸色。      莲岂的唇瓣泛着白光,意味不明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晴时多云偶阵雨嘛。”干嘛生那么大气,她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我才一会没看到你,你便惹出这种事来,你……”莲岂一根手指抵在何翩翩额头上,感觉着手下人身子微微颤抖,狠话全不由自主咽了回去。他闭眸沉默半晌,收回手背对着她坐到了桌子边,叹了口气道:“算了。”      莲岂若是将她大骂一顿她倒是不会如何,偏偏就这副欲言又止无奈伤心的模样让何翩翩受不了,她心里一酸,上前几步蹲在他腿边,小声道:“七叔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会这么鲁莽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查探清楚再说,好不好?”      “你还想有下次?”莲岂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何翩翩立马举手发誓:“不敢不敢!口误!绝对不敢!”      莲岂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忏悔和愧疚的脸,眸光渐渐泛起柔色,终究是挥了挥手,饶过了她:“罢了,去洗漱一下换个衣服,休息休息吧。”      何翩翩闻了闻身上的汗味,又看了看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猛地点头:“好。”虽是应下,却并未动作。      莲岂淡淡道:“你的房间不在这里。”      何翩翩为难道:“我知道,我这会难受,没力气,就在这好不好,七叔?” 第十三章 ...   一阵力道微沉的风悠悠拂过,吹开了半掩的白纸格子窗,吹动了莲岂发冠之后的飘带,只见他斜斜地睨着何翩翩,忽而弯了嘴角,忽而敛起细长的眼尾,淡淡笑了:“那最好不过了。”      何翩翩舒了口气,松懈下来就觉得浑身酸痛,腿脚发软,她刚想到床上好好躺一会,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督主。”是东衡,“属下抓到了霸刀山庄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你抓到了?是我自己要来的好不好?”      一个女声打断了东衡的话,何翩翩认得出这是暮君柔的声音。      莲岂抿起嘴角饮茶,面无表情地低声道:“带进来吧。”      东衡携着暮君柔进了房间,随手将门关上,恭敬禀报道:“督主,这个女子自称是霸刀山庄的人,还说霸道老祖是她的父亲。”      暮君柔一进来便被何翩翩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用很奇怪的神色打量着何翩翩,欲言又止。      何翩翩被她盯得很不自在,下意识朝莲岂身后挪了挪。      “你说你霸刀山庄的人,有什么证据?”莲岂放下茶杯,薄唇微掀平淡地问。      东衡也跟着道:“的确,你既是霸刀山庄的人,为何不用刀?”      暮君柔回神,将视线从何翩翩身上拉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东衡:“谁说霸刀山庄的人就一定要用刀?难道你们东厂的人就一定都是太监吗?”      何翩翩倒抽一口凉气,无法抑制地看向莲岂,很好奇他会是什么表情,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莲岂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自在,倒是东衡很受伤,满面悲愤地瞪着暮君柔。      “你瞪着我干吗?我说的不对吗?”暮君柔疑惑地看着东衡。      “对。”莲岂短促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插话道,“暮姑娘说的很对。”      暮君柔总算肯看莲岂了,也可以说是总算敢看了,她从进了房视线就很飘忽,看完东衡看何翩翩,就是不看莲岂,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      “你……”暮君柔只看了莲岂一眼便呆住了,他黑似绸缎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长衫上,侧脸勾着一道清雅的弧度,尖尖的下巴仿若宝剑一样泛着凛如霜雪的寒光,细长的眉梢衬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极是妖媚,“你……你就是莲岂?东厂的那个大太监?”      何翩翩捂着心口,一副不能承受的样子,她该怎么说暮君柔?果然是四肢发达吗?      莲岂显然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唇角一勾淡淡微笑,调侃道:“你应该多花点心思在你那个危在旦夕的爹身上。”      暮君柔立刻白了脸:“你……”      莲岂端起翡翠茶盏,白皙无暇的修长手指缓缓摩擦着杯沿,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便叫人寒气顿生:“虽然他也算是翩翩的师父,但对我来说,只要他还活着便已足够。”三言两语便阐明了他只承认霸刀老祖与他有关,而霸刀山庄的存亡则半点不沾。      何翩翩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高兴莲岂可以时时为她着想的同时,又有点担心这种温暖可以维持多久。      “可是……”      暮君柔想说什么,却被莲岂打断:“你不必再说了,你既然知道我要找霸刀山庄,那自然也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哥哥说你们来者不善,不准我来找你们,但山庄里那些外来人已将爹爹擒住囚禁在地牢,爹爹让我去寻何姑娘帮忙,所以我便来了……”      “你的哥哥?”莲岂唇角微扬,清湛的眸子里洒满了流光,“既然暮姑娘肯相信莲某,莲某就陪暮姑娘走一趟。”      “但霸刀山庄……”      “那与我无关。”莲岂悠然起身,玄黑的披风被他掀到身后,“你没得选择。”      暮君柔还欲说什么,东衡却已上前点了她的穴,喂她服下了一颗药丸。      “听闻霸刀山庄正在招揽天下贤士入阁,到时我们会扮作武林中人进入山庄,还要依托暮姑娘引荐。”莲岂笑着说,“方才暮姑娘所服的乃是东厂秘药,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有解药,暮姑娘是个聪明人,必不令我徒劳而返也。”      暮君柔被点了哑穴,根本说不出话来,但不用听都知道她的回答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能拒绝莲岂。      东衡担忧道:“督主,前方情况尚不明朗,不如由属下先去查探一番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必。”      “督主这是为何?”      何翩翩同样不解地看向莲岂。      莲岂淡淡道:“我要杀人。”      …………      何翩翩浑身一抖,果然,七叔还是在意暮君柔一开始那句话的,想来也对,不计前嫌这种行为完全不符合七叔的风格……何翩翩脚下移动,闪身出了房间,这种时候她还是躲开点为妙。      “夫人这是……”东衡讶异地看着何翩翩离开的方向。      莲岂安闲地一瞥满头冷汗的暮君柔,为东衡释疑:“很明显,她去了没有我们,特别是没有我的地方。”      东衡眉目一凝,悟了。      *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胆大包天的人,他们常喜欢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例如行刺莲岂。      何翩翩提刀上战场,时不时转头望望靠在马车里闲适喝茶的莲岂,心里很不是滋味。      东南西北都各自加入了战斗,连她都没闲着,可敌人的攻势依旧很凶猛,在这种状况下莲岂都还可以那般安然地喝茶,真是让她自愧不如。      终于,在何翩翩第三次分神观察莲岂的时候,被一拨人堵在了中央,她不由骇道:“七叔救命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啊!”      莲岂又倒了杯茶,从容不迫道:“前无去路就换一条路。”      何翩翩勉强躲过迎面而来的袭击,气得不轻:“七叔,你来真的啊?”      “大丈夫言出必行。”      …………      真有性格。      何翩翩恨得牙痒痒,面对袭击也不再招招留情,这种打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手下留情她干脆直接披个袈裟去西天念经得了。      莲岂远远望着何翩翩总算用了全力去打,周围的刺客都被她一刀抹脖,不由露出了微笑。      还笑??????何翩翩狠狠瞪了莲岂一眼,对着刺客一声吼:“你们太过分了,居然来抢我们要饭的钱!”      莲岂指尖一顿,莫名地看向何翩翩,后者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莲岂桃花眼一眯,笑意加深了几分。      东衡正和刺客打成一团,听见这句话立马就不干了,大声道:“胡说!你又侮辱督主!他们不是来抢钱的!他们是来行刺的!”      何翩翩边接下刺客袭来的招式边对东衡挑了挑眉,你奈我何?      怒不可遏大概可以形容东衡现在的心情,他一咬牙,将心里的气闷全发泄到了刺客身上,不一会便将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何翩翩看着地下躺着的尸体有些恍惚,她虽然学了十年武功,但却是第一次杀人,这不免让她心里有点不踏实。      莲岂缓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尸体上的刀痕,薄唇抿得没有一丝儿缝:“这些人作奸犯科死有余辜。”      的确,方才那种状况下如果她不杀他们,他们就一定会杀了她。何翩翩垂下眼皮。      “你这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何翩翩依旧不语。      “怎么,责怪我没出手?”莲岂起身,垂头与她平视。      何翩翩别开头不看他,她哪敢责怪他?      “这儿没别人,你想说什么便说,我不喜欢意外的惊喜。”莲岂摆正她的小脑袋,风吹起他腰间系着的“莲”字镂空玉佩,碧色流苏上编制着精美的结。      何翩翩一眼瞥见,便指着它道:“你把这个给我吧。”我便不生你的气。      后半句话她没说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说出来他会不会耻笑她不自量力。      莲岂倒是出奇的好说话,顿都不顿便扯下来递到她手边。      何翩翩惊讶地抬起头,她原以为这东西对他很重要,他一定不会松口的,却不想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她。      莲岂看出了她的想法,温雅道:“此物的确很贵重,但既然翩翩想要,我便给你又何妨?”      东衡在一边看得泪流满面,督主,那东西何止贵重啊,简直价值连城啊!!!!东厂所有番队见那玉佩如见督主本人,有了那块玉佩,想要把东厂搓圆捏扁都可以啊嗷嗷!!!      当然,这些亮点何翩翩是想不到的,她只是愣着没有去接,似乎在衡量收了这东西要付出的代价她付不付得起。      莲岂停了一会见她没有反应,便亲自塞到了她手中,转移话题道:“改日为你寻个绳子系到脖子上,女孩子带男子的玉佩总不是很合眼的。”      何翩翩低头凝视着手里的玉佩,感觉着指尖温润细腻的触感,仿佛摸得是莲岂的手一样,余光瞥见莲岂白色的缎面靴子渐渐离开了身边,她悄悄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悸动,说不出的……甜。      “督主,不好了,暮君柔跑了!”西策忽然从马车后方奔了过来。      莲岂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若无其事道:“没关系,继续走,到霸刀山庄去。”      “可是少了暮君柔,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你以为我命雾月清澜先行上路是为何?”莲岂淡淡反问。      东衡舒展眉峰:“如此看来傀儡师的摄魂之术可以控制人的记忆和心智并非传说了……”      “是胡说。”莲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虚有其表,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何翩翩在一旁静静听着,初时听见东衡说的话也被惊得咋舌不已,完全想不到雾月清澜会有那等本事,但听见莲岂的回答,她又不由大囧……七叔你还真直接……    第十四章 ...   莲岂此番前去霸刀山庄可谓多灾多难,他们才击退刺客没多久,便又被迫停下了行程。      一名本该留守在客栈的东厂番子疾奔而来,飞身下马跑至东衡身前,将怀中的锦包双手递上,单膝跪地恭敬道:“报!禀大档头,太后密旨八百里加急!”      东衡勒了缰绳下马,接过密旨快步移至马车边沿:“督主,太后密旨到。”      莲岂端着青玉缠枝纹茶盏的手略顿,掩着杯盖撇去雾气,轻抿一口淡淡道:“拿进来吧。”      何翩翩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直直地看着莲岂将锦包接过,指尖微挑缓缓打开,明黄色的懿旨便露了出来,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那上面,眼瞳上倒映着一双素净白皙的手和一抹刺眼的黄。      莲岂似有所觉,侧首看向她,她却仍纹丝不动,眼都不眨,似乎入了定。      许久,莲岂指尖轻轻一转,重新将密旨系好放到了一边,轻声道:“先回客栈。”      何翩翩怔住,讶异地看向莲岂,莲岂却并不看她,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茶,挺拔的鼻梁线条柔和却凉薄,散在鬓间的碎发黑而冷清。      一路无言到客栈,马车才刚停下莲岂便携着密旨下车回了房,将所有人屏退在外。      何翩翩坐在楼下的桌子边发呆,时不时望一望楼上,期盼着那人能早点出来,却见不到半点动静。直到她等得累了困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又醒来后,仍见那门紧紧闭着,东南西北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其中也包括她。      何翩翩有些沮丧,踌躇半晌还是踏上了楼梯,向拦在门口的东衡小声问:“七叔还在里面?”      东衡瞥了她一眼,点头道:“是的夫人。”      何翩翩咬了咬唇,道了声“谢谢”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东衡迟疑了一会问道:“夫人有事?”      何翩翩愣愣回头:“没事,我没事,我就是看看七叔还出不出得来。”      “督主应该很快便会出来,夫人若是累了可先到隔壁房间休息片刻。”      “不用了,我看七叔是出不来了。”何翩翩幽幽地说。      东衡不解道:“夫人这是何意?”      “没什么。”何翩翩摇了摇头,几步蹦下了楼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哼,自从收到那个太后的什么密旨之后就躲在屋里不出来,为了那么几行字上下看下左看右看,再这么下去迟早是个完蛋,当然出不来了……可是,她虽然这样想,心里却还是希望莲岂能早点出来,而老天爷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心声,她刚刚腹诽完这些,便见莲岂推门走了出来。      玄黑的披风被他修长的手臂掩在身侧,太后派人送来的所谓密旨早已化成了火盆里的一堆灰烬,莲岂信步走下楼梯,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着极其奢华的黛色,唇边挂着冷意,接过属下递来的金丝手帕拭了拭手,轻轻掷在地上,转头对东衡道:“命人留守此地,通知雾月清澜在一个月之内找出霸刀山庄幕后之人,死活不论。”      “是,督主。”东衡谨慎应下。      “翩翩。”莲岂将视线移向何翩翩,嘴角总算有了几分笑意,“我们回京。”      何翩翩一下子站了起来:“回京?可是这里……”      “走吧。”莲岂似乎不打算多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径自上了马车。      何翩翩用屁股想都知道莲岂不可能无缘无故丢下这里的烂摊子回京,他来这里是受了皇上的旨意,而能让他抛下一切即刻回京的那个人必然比皇上更为重要。      那么……是太后。      何翩翩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盘膝坐在车窗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外面冷清的景色。      一个人若是心情不好,那她看见什么都会觉得毫无生气。      “翩翩,喝杯茶解解乏。”莲岂为何翩翩倒了杯茶推过去,神色平淡,似乎并未发觉她的不妥。      何翩翩以前总觉得莲岂沏茶的模样异常优雅迷人,如今却没了这种兴致,她只看到了他一张俊雅的脸上两边各自挂着一个词——左边欠打,右边欠踹。      莲岂被她这么看着仍是非常淡然,仿若一朵开在万千碧叶中的雪莲,清澈湛静,不浊不妖。      然而,他越是这样何翩翩就越生气,从回程开始便有意无意躲着他,虽然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却从不主动说一句话,以往都是她在两人之间制造话题,这下却换成了莲岂。      可莲岂又哪里是被拒绝后会愈发迫近的人?说了几次话后见何翩翩态度敷衍,他便也不再强求,只道这丫头是怪罪他没处理完霸道老祖的事便回京,一来一去时间太快,身心疲累罢了。      所以直至到了京城,两人的关系仍不见改善。      莲岂心中有事,并未深究何翩翩此番沉默是为何,到了东厂便换了官服进宫,直到深夜也未见回来。      何翩翩守在房里多时,望着凉透了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命婢女将饭菜撤下后,她心情烦躁地出了门去散步。      一阵凉爽的风拂过全身,何翩翩深吸一口气,走到花园里时心里敞亮了不少,看着满花坛盛放的鲜花,花瓣娇嫩美丽,在月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芒,脑子里竟不自觉想到了莲岂。      她一惊,暗叹自己魔怔了的同时,懊恼地准备回房睡觉,却被一人蒙住了眼睛。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鼻而来,悦耳润朗的声音轻易便可挑起女子心湖上的阵阵涟漪:“更深露重,莲夫人不在房内安寝,到外面来作何?”      这个陌生的声音就响在何翩翩耳边,她眉头一皱,弯身与那人交手几招,挣开了被他蒙住的双眼,目光如炬地看向了他,这一看,便微微怔了一下。      皓月的华光落在那人精致的九龙玉冠之上,他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只垂下两条嵌着金线滚边的带子,一身银色素雅深衣虽款式简单,但那繁复的浅色暗纹却昭示了它的价值不菲。他看着她,唇角微扬,面若傅粉,如画眉目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只是却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何翩翩自认在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中,绝不存在这等卓然的人物,却又无法忽略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究竟是在哪见过?      “莲夫人这般看着在下,会让在下误以为你是在等我?”男子捋了捋衣袖,不紧不慢地勾唇冷淡道。      何翩翩撇了一下嘴:“看你长得还不错,想逗你玩玩,当真啊?”      男子一愣,似乎没想到权倾朝野、先斩后奏的堂堂东厂督主的夫人,会是这般毫无礼数之人。      “东厂之内戒备森严,你能只身在此不被抓起来,只有两种可能。”何翩翩不在意他不语,只是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第一,你武功极高,第二,他们认识你。”      男子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走近何翩翩几步,她看清了他衣服上那模糊的暗纹。      是织金的龙纹。      难怪会觉得眼熟,何翩翩微一皱眉,将已露出刀柄的匕首收回袖中,低声问道:“你是皇上什么人?”      男子闻言忽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何翩翩莫名其妙,而很快之后他又猛地止住了笑意,就如同那笑容来临时一样突然。      他不答反问:“莲岂又是皇帝什么人?”      “当然是臣子,你这不是明知顾问吗?”      “臣子?”男子似乎很不屑这个词,露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笑容,“连当今圣上生母的凤床都敢上,这样的臣子还真是古今少有。”      何翩翩怔住。      男子神色一转,颇为温和地继续道:“莲夫人,我想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何翩翩沉默。      有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同一时间,仍留在宫中的莲岂莫名有些不安,他素来运筹帷幄滴水不漏,自认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遂将这种感觉硬生生抛到了脑后,只一心思虑眼前的状况。      殷太后千里急召他回京,等他回来了却只在内殿沐浴妆扮,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着,不给他任何指示,也不让他离开,他只能在这里独坐静候,一等便等到了夜深人静。      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并拢,细腻润泽的指尖轻轻抚着拇指上的碧色扳指,莲岂微蹙着眉头,神色虽没什么变化,周身的寒气却很重,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眼尖地退了下去,不敢出声。      又过了良久,莲岂忽然抬眸望了一眼屏风之后,但见雾气袅袅,殷太后似乎仍在沐浴当中。      他倏地起身,柔和的烛火洒在他俊雅的脸庞上,唇角微勾,眼中却看不到一点笑意:“既然太后无事吩咐,那微臣便告退了。”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皂色曳撒【注释①】的衣袂飞舞飘逸,披风半掩,轻缓的步伐带动了腰间系着的翠色环佩,官服上金线的云纹华贵非凡。      “慢着!”殷太后总算开了口,却没能拦住莲岂离开的脚步。      一旦有个人真的想离开,你再兰也是拦不住,即便你拦住了他的人,也拦不住他的心。      “拦住莲公公!”殷太后披着外衫从屏风后疾奔而出,发鬓还泛着水气。      莲岂缓缓站定在门口,看着一拥而上的护卫,眼波沉静,淡漠的神色似乎在说:就凭你们?      护卫统领为难道:“莲公公您已久候多时,何必在乎这一会……”      “这里何时有你们说话的份?”殷太后已追了出来,“都退下!”      护卫赶忙全数退下,虽然只和莲岂对峙了一小会,他们的额头上却已渗出了冷汗。      莲岂转身望向殷太后,缕缕沁人心脾的凉风流过二人之间,从殷太后的方向望去,玉色琉璃瓦衬着眼前男子如画的面庞,美得仿若置身仙境……只是,他的唇抿得太过阴鸷,让人胆寒不已。      “你进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殷太后转身进殿。      莲岂在殿门外沉默了一会,终究是跟着走了进去。      他刚刚步入内殿,便被人自后抱住了腰身,一股熟悉的女子幽香扑鼻而来,耳畔萦绕着柔和温热的呼吸:“七哥,你不回来,我寝食难安……”      莲岂快速地瞥了一眼周围,见所有婢女太监都已被屏退,微微舒展了眉峰,扯开她缠在腰间的手,整理好衣裳,疏离一笑,刹那间雪霁春来:“这下你能睡着了?”      殷飞烟柔柔点头:“那是自然。”说着,便又抱了上去,“身边少了你,总觉得夜里很冷。”      莲岂眸光一闪,撑开双臂欲将她推开,可她固执地攀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许久,他低头凝着她,如画的眼睑微微下盼:“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殷飞烟汲取着他怀中独特的淡香,抱得更紧:“不能。”      “你想要的我已经都给你了,少艾的皇位,你的太后之位,现在莫说是后宫,便是全天下也再找不出可与你相争的人,你还想怎么样?”莲岂撤开身子,睃了她一眼,弹了弹衣袂。      如果他不希望别人碰他,天下间还没有谁能碰到他。      殷飞烟也不恼,执著地与他对视,唇畔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可我最想要的你却没给我。”      莲岂漫不经心地抬眸,目若寒星,看得人心头发虚:“什么?”      殷飞烟缓慢而又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你。”      莲岂转身便走。      这个字让他觉得对眼前的女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可是他刚一回头,便又停住了脚。      在殿外的假山石旁,他看到了一个来不及隐去身形的女子。      ——翩翩?      莲岂负在身后的左手不自觉轻抚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那玉质地无暇,表面润泽反光,是多年的习惯性摩挲所造就而成的。显然,扳指的主人对这个动作很熟练,做的次数也很频繁。 第十五章 ...   何翩翩站在雕栏玉砌的皇宫里,任凉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凝视着远处回望着她的莲岂,稍怔了一会,错开目光望向别处,思虑一番,转身跃出上了屋顶。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不过她觉得现在还是离开比较好。方才在东厂碰到的那个身份可疑的男人说要和她好好谈一谈,但是他难道不知道,她最讨厌这句开场白吗?      不谈不谈不谈不谈!!!!      何翩翩小心翼翼地掠出皇宫,今晚的风比起往日来格外的冷,吹透了衣衫,吹透了皮肤,她虽勉强避开了巡逻的护卫,却还是因为武功不济而有些吃力地停在了城墙外休息。      本来是因为出现了那个陌生人,担心莲岂的安危才偷偷潜进皇宫,现在想来自己实在太杞人忧天,七叔又哪里需要她来担心?人家美人在怀饮茶看景过得好着呢,她操心个什么劲?      何翩翩靠着墙壁蹲下,呼吸吐纳了一会起身准备回东厂,抬眼间却看到了那个她满脑子都是的人。      巷子口停着一顶棕红鎏金的轿子,东南西北四人各站四个角,身后数名东厂番子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褐衫肃容,由夜晚的冷风衬着,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在他们之前站着的,正是一身皂色官服的莲岂,他一手负后,一手前挽,食指弯曲着轻抚过泛着碧光的扳指,目光柔和,白皙清瘦的脸庞俊雅平静。      何翩翩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不看他,拍了拍衣裳,仿佛刚刚遇见他一样:“咦——怎么这么巧,七叔你也走这条路回去啊?”      莲岂睃了她一眼,回头对东衡道:“你们先回去。”      东衡恭敬应下,领着所有人离开了这里。      何翩翩望着除了莲岂之外连轿子带人都瞬间走得干干净净,顿时如临大敌,转身就跑。      但是何翩翩快,莲岂却比她更快,他似乎早料到了她会如此反应,在她掠上围墙之前便揪住了她的后襟。      “你想去哪?”      背后传来莲岂略带阴鸷的问话,何翩翩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沉下脸色去挣他的手:“你放开我。”      莲岂淡淡地问:“若是我不放呢?”      何翩翩自袖中取出匕首,转身皱眉盯着他。      莲岂唇角微扬,纹丝不动:“啧,翅膀硬了,先是自作主张,现在又要弑叔。”      何翩翩眉头皱得更深了,收回匕首用双臂扣住莲岂的手臂一拧。      莲岂没想到她会如此偏激,竟就此被她挣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短促一笑:“翩翩今夜委实不乖。”      何翩翩二话不说飞身而起又欲掠上屋顶。      莲岂唇边勾起几分兴味,赶在她之前上了屋顶,挡住了她的去路:“不打算和七叔一起回去?”      “七叔你日理万机,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何翩翩喘了口气,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莲岂眼波泠泠地看着她,对这些话置若未闻,抬步缓缓走近她。      高处不胜寒,屋顶的风更冷了,何翩翩和莲岂的衣衫都被吹得飞扬飘舞,只是莲岂的衣裳飘起来愈发灵动若仙,而她的飘起来则越发显得身形……丰满。      何翩翩怒了,她不再后退,而是直接迎了上去,在莲岂微微惊讶的眼神下扯着他下了屋顶,将他按在了墙上:“七叔,我这次来,说好听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难听了就是无屎不入茅房。”      莲岂眉目一动:“如何?”      “我在东厂遇见一个人,他和皇上长得很像,说要和我谈一谈。”      “你和他谈了?”      何翩翩一怔,没想到莲岂会不问此人是谁,而直接问她和他谈了没有。      她思索一番,摇了摇头道:“没谈。”      莲岂闻言轻笑,扬手抚上她的发鬓,弯着嘴角:“翩翩,我记得曾教过你,劫持别人时,一定要连他的手一起制住。”忽然,手臂一紧,整个人转到了何翩翩身后,将她和自己的方向完全调换了过来,身下长腿抵着她的腿,“否则情势很容易逆转的。”      何翩翩感觉着两腿之间那人的腿,脸唰一下子红了,结巴道:“七叔,你、你先放开我……”      莲岂眯起眸子,俊雅的面庞泛起了一丝晦暗:“记住了么?”      何翩翩强忍着心里的悸动别开头不看他,小声道:“记住了,七叔,你先放开我……”      “不行。”      什么?何翩翩惊讶地看向莲岂,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拒绝。      “今日我要好好给翩翩上一课,让你明白,永远不要忘记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夜风拂过何翩翩全身,明明应该瑟瑟发抖的时刻她却觉得浑身燥热。拐角处洒下的月光有些稀薄,映着她眼前那张出奇俊美的脸庞,萦绕着一股朦胧飘渺的霜华。      莲岂缓缓凑近何翩翩,唇瓣微动,眼睑下盼,凝视着她无措乱看地黑眸,神情软化了些许:“为何去宫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何翩翩就很烦躁,她鼓起勇气与他对视,面无表情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觉得见到的那人有必要向七叔禀报,而七叔又夜留宫中不知何时能归,所以翩翩便自作主张进宫查探虚实,顺便确认七叔是否安好。”      每一句都是实话,何翩翩说的坦然,莲岂听着也舒心:“那人是洛承轩,他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当今圣上的皇叔,先帝临终前赐封他为轩王,留任京城,位列辅国。”      “哦。”何翩翩垂着眼,心不在焉道。      莲岂将双手制着她的姿势换成了单手,腾出来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颊,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异常魅惑:“想知道什么去问留在东厂的档头即可,何必亲自前来,宫中禁卫森严,你就不害怕么?”      何翩翩撇了撇嘴,抬起眼刚欲说点什么,唇上便传来一丝凉意,她脑子轰隆炸开,全身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莲岂本来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些许,感觉着身下之人紧张的颤抖,喉咙里发出一阵惑人的轻笑,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的头压向自己。      何翩翩已经傻了,十七年来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即便是表哥也最多只是拉拉她的手,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前的人,是推开他还是任由他继续下去?何翩翩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      “想不到莲公公和尊夫人还有当街调.情的嗜好,本王来的是不是不太是时候?”      听到这声不疾不徐地讽刺,何翩翩就知道有人为她做出选择了,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赶忙伸手去推身前之人。莲岂趁势松开了她,黑眸一瞬不瞬地转向那个坏他好事的人,神色淡淡。      洛承轩立在王府护卫之前,脚踩锦靴,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莲公公何以如此看着本王?莲公公夫妇再聚,这不都要感谢本王吗?”      莲岂牵起何翩翩的手,桃花眼斜勾着洛承轩:“夜风冷清,王爷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府安寝吧。”说罢,略一用力飞上了屋顶,与还在风中凌乱的何翩翩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洛承轩眉目阴鸷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掩唇咳了好几声。      “王爷,我们还是先回吧?”护卫统领有些担忧地看着洛承轩的脸色,倒是很赞同莲岂的话。      洛承轩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莲岂他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算得到么,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独揽朝政到什么时候。”说完,又咳了起来。      “王爷……”护卫统领为难至极地扶着洛承轩上轿,越发赞莲岂的话了。      东厂。      烛火通明,亮如白昼,玉勾云纹的宫灯行行列列,看不见尽头。      何翩翩在房里,站在莲岂旁边,听着东衡汇报的消息,有一瞬间怔愣。      “督主,雾月清澜传信说,暮君柔死了。”      ……死了?      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当日见到暮君柔时的情景,她虽然口上刁蛮任性,眼神却清澈无邪,性子更是单纯无比,很容易便相信他人。何翩翩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姑娘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莲岂睃了何翩翩一眼,垂头淡淡地问。      东衡的脸色也很难看,说起暮君柔的死讯时声音有微不可见的异动:“……暴毙。”      “暴毙?”莲岂嘴角一勾,“一个人若是在自己的家里暴毙,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不死的原因。”      东衡未语。      何翩翩眉目凝重地看向莲岂,眼神复杂,唇瓣微动却说不出话。      莲岂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翡翠茶盏,对东衡吩咐道:“将手里的事情交接一下,即刻动身前往霸刀山庄查清此事。”      东衡暗沉的眸子听到这话忽然亮了一下,急忙应下退了出去。      何翩翩将门关好,不解问道:“不是有雾月清澜在那里吗?为什么还要东衡去?”      莲岂眼睑垂下,凝视着自己的指尖:“江湖人性子狂妄不知好歹,我放心不下。”      何翩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在想,其实七叔也看出了东衡对暮君柔存得那点心思吧?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莲岂起身更衣,天已渐亮,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何翩翩一听这话便响起了在巷子里发生的事,红着脸别开头:“七叔先睡吧,我再坐一会。”      莲岂也没勉强她,独自上了床闭目休息,漆黑的墨发洒满了枕间,微松的亵衣领口处可以看见精致的锁骨。      何翩翩心跳如雷,她一步步走到床边,倚在床畔看着睡梦中的莲岂,唇边不自觉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在巷子里时七叔那样对她,是不是代表,他对她并非只是单纯的“叔侄”之情?      其实他们根本算不上叔侄的,不是吗?      他是将她当做夫人的,对不对? 第十六章 ...   也许是近日来赶路太劳累,也许是需要思虑的事情太多而精神疲乏,莲岂第二天一早竟差点睡过了早朝时间,幸好东衡及时叫醒了他,才避免了他为官以来第一次迟到。      祥和的阳光透过白纸格子窗洒在他的侧脸上,他半坐床边,由北晏为他提上靴子,微一起身,玄黑的发便如流水般滑过了肩膀,而后身形一转,移至青玉屏风之前,由西策和南谨伺候更衣,束发。      这些本该是身为夫人的何翩翩该做的工作,但她现在正贴着墙缝睡得香甜,莲岂下床时她毫无所觉,连他为她掖被角、落床帐都没有发现。      莲岂坐在镜子前,睨着镜中自己清瘦苍白的脸庞,接过属下奉上的茶,也不看他们:“东衡上路了吗?”      北晏将半月形官帽戴在莲岂头上,恭敬道:“大档头已连夜赶忙霸刀山庄。”      “带了多少人?”      “暗卫五人,番子十人。”      “一个小小的霸刀山庄,也用得了这么多人?”莲岂放下茶杯,神色平静,语气里却透着些冷。      北晏沉默,西策和南谨也没有答话。      莲岂淡淡起身,双臂平伸,北晏立刻取下月牙白的披风为他系好,头垂得只能看到他的厚底金边官靴。      “你们不必全都随我去上朝,留两个在东厂照顾夫人。”莲岂本已侧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回头斜勾了床帐一眼,淡淡吩咐道。      西策和南谨很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莲岂没再说话,细长的手臂掩着披风迈出房门,出了东厂朝皇宫而去。      满朝皆知轩王洛承轩身体羸弱久病床榻,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位列辅国却连早朝都很少上,所以他昨晚肯拖着这般身子深夜到访东厂,绝对有问题。今日莲岂上朝,恐怕有场硬仗要打。      *      何翩翩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她忘了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当时看着莲岂毫无防备的睡颜,整个心都酥了。但是她也没忘了在皇宫时看到的那幕景,七叔和太后相拥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她酥心的同时头也快炸了。      心烦意乱地穿衣洗漱,何翩翩正在胡思乱想,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谈话声,她依稀听到其中有“夫人”、“王爷”、“督主”几个词。      夫人应该指的是她,督主自然就是莲岂,可是王爷……何翩翩一惊,难不成洛承轩又来了?她随便洗了把脸奔出了房门,这一开门,她便愣住了。      只见西策和南谨门神似的立在门口,身边站着数名番子,目光不善地盯着眼前的几个锦衣护卫。      “方才不是说你们夫人不在东厂吗?那这个人是谁?”锦衣护卫的首领挥开手中的画卷,将何翩翩的模样与画中人对比了一下后,冷笑道,“东厂之人果然狗胆包天,连王爷的宣召都敢胡乱搪塞。”      西策皱了皱眉,转头为难地看向何翩翩:“夫人。”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何翩翩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怎么个情况?要打架吗?”说完,作势要去拿刀。      “莲夫人不必紧张。”锦衣护卫高声道,“我等乃锦衣卫,今日特奉轩王爷之命邀莲夫人过府一叙,却不想被这些闲杂人等拦在门外,已恭候多时。”      何翩翩指了指自己:“请我过府一叙?”      “正是。”      “别开玩笑了。”何翩翩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那群锦衣卫,“我又不认识他……”      为首的锦衣卫不停地说服自己要忍住忍住,心里却在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阉狗的地方连女人都不正常:“莲夫人也可以当这是传召!”      呦呵,这就颐使气指上了,趁着家主不在来耀武扬威是吧?何翩翩挑了挑眉。      “如果我拒绝呢?”她试探性地问。      数名锦衣卫立刻拔剑而出。      何翩翩点点头:“我懂了。”转向西策,“打得过吗?”      西策有些无语地抿了抿唇:“若真打起来东厂自不会怕了锦衣卫,但……”      洛承轩若是来阴的他们大可张扬地将其赶走,但他们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传召,他们却不能反抗了。      何翩翩叹了口气,她又懂了:“七叔回来你记得告诉他一声,让他去救我。”说罢,迈开步子走到锦衣卫面前,“我们走吧。”      既然何翩翩肯配合,锦衣卫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他们,领着何翩翩上了去轩王府的马车。      西策和南谨自然是不肯让何翩翩一个人去的,但锦衣卫挑明了洛承轩只宣召何翩翩一人,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跟着,便只好在暗处跟了上去。      轩王府建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僻静幽雅,庄严肃穆,大老远便可以看见里面一座座高阁上闪闪发光的琉璃瓦,一缕清风吹过,王府周围还飘散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帝王之家自然是极尽奢华富贵,何翩翩本来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仍是在看到了轩王府的内景时呆了一呆。      她曾到过皇宫那种天下最华丽的地方,自然不会再对富丽堂皇的地方有什么惊讶,但眼前的一切却超乎了她的想象。她原本以为轩王府内该是桂殿兰宫瑶台琼室的,可这一进王府看到的竟是一片清幽雅致的竹林,疏疏密密的风吹过身边,凉爽而惬意。      再往里边走,入眼便是一汪水色碧绿的人工湖,湖水被微风吹起潋滟的波光,传召她来的那个人正站在静谧的湖边,安闲地撒喂着一旁小池塘里的几尾金鲤。      听到身后的动静,洛承轩淡淡地转过了身,银色锦袍在阳光下有些刺眼,锦袍下摆处绣着的流光孔雀翎更是将他苍白无色的脸庞衬得越发病态。      “王爷,莲夫人已经带到。”      锦衣卫上前回禀完毕,便自觉自发地全都退下了,只留下了何翩翩和洛承轩两人,微风吹过湖边几颗盛放的桃树,粉嫩的桃花瓣簌簌落下,洒满了湖面与两人的肩膀。洛承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何翩翩,很久很久都没说话,何翩翩被她看得发毛,不自在地动了动。      半晌,洛承轩总算开了口,稀薄的唇瓣轻抿了一下:“何翩翩,对吗?”      何翩翩稍怔了一下,脸上莫名发热,不是因为面对帅哥紧张,而是因为洛承轩在念她的名字时,口音干净暗哑,语调认真缓慢,让她觉得他是将自己的名字刻进了心里一般。而事实上洛承轩的确是将她的名字刻进了心里,只是这种铭记于心的初衷并不是善意的。      “是。”何翩翩随便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她可以保证,只要哥们玩得不太过火,她都能暂时忍受,绝不杀人或者企图自杀。      “你是莲岂的表侄女?”洛承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何翩翩从善如流:“是。”      洛承轩略一点头,将手中鱼食放到一旁的桌上,自桌子中央拿起几张画像,一张张对比着何翩翩的模样认真地看了起来。由于实在无聊,何翩翩便细心地跟着他换张的速度数了数画像的数量,得出结论是十七张。      但其实应该算是十八张,因为最后一张是从他怀中取出来的,何翩翩眼神不错,看见了那画上人熟悉的容颜,是她。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画像?何翩翩眉头皱成了“川”字。      “差别太大。”洛承轩将其中十七张画像丢在桌上,把她自己地递给了她,“你看看。”      何翩翩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没报什么希望地看了一眼,却发现这画像上的人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丑陋不堪。      疑惑的眼神投到洛承轩身上:“这画上的人是我?”      “自然。”      “请问画师是谁?”她可不可以请回去让他帮忙多画几张???      洛承轩慢慢坐到椅子上,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唇微微勾起:“是本王。”      “……”当她没问。      “你和莲岂并不相配。”      怒不可遏大概可以形容何翩翩此刻的心情:“胡说!我和七叔那是郎才女貌!”      洛承轩轻哼一声:“豺狼对虎豹。”      “……”何翩翩第二次被他弄得无语。      “本王传你来也并无甚大事,只是想看看被素来无情无义的东厂督主所倍加宠爱保护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何翩翩嘴角抽了一下:“你要失望了,我长得可不好看。”      洛承轩的眼睛定在她身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缓缓一笑:“外貌是一个女人最厉害的武器,若没有武器在身,那个女人便是安全的,莲督主的想法并没有错。”      何翩翩迈开步子走到湖边,闹心地看着湖面发呆。      这种相处模式让她忍不住想去投湖。      “但天下间其貌不扬的姑娘有许多,莲督主挑中何姑娘,那何姑娘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轻掩杯盖,缓缓移过杯沿,洛承轩淡淡道,“本王别无他意,只是想看看何姑娘的过人之处在哪。”      何翩翩目光如炬地看着人工湖的对面,婀娜多姿的杨柳之后是并不太高的院墙——      “何翩翩你做什么?”洛承轩惊讶地看着想要“投湖”的何翩翩,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可惜他的身体根本做不到他所想的那么多。      何翩翩最终没有“投湖”成功,望着近在眼前的院墙,她还是转身回到了倒在地上咳嗽不止的洛承轩身边,抽着嘴角扶起他:“……你没事吧?”      洛承轩本来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而有些红润,他勉强站起身,顾不得锦袍上沾了尘土,一把扯住何翩翩的手,眉目冷凝地盯着她:“你想死在这?”说完,又咳了起来。      何翩翩的心在滴血:“是啊,我跟你有仇啊,连死也要跟我争,贵姓啊?”边说边默默取出丝帕递给他。      洛承轩低着头,眼睑微垂地看着她白皙素净的手里那一方无暇的丝帕。      “你不要我收回来了。”何翩翩说着便作势要收回。      洛承轩一怔,来不及细想便接过来掩在了唇边,轻轻挣开了她的搀扶,黑发顺着肩膀滑落到胸前,遮住了他的侧脸,何翩翩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洛承轩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些不确定,却很快没了下文,因为有一块晶莹明亮的东西从他身后飞速袭来,自他束发玉冠旁摩擦而过,随着“啪”的一声响起,发冠裂开掉在了地上,一头及腰的黑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与银白的王袍形成强烈的对比。      何翩翩惊讶看向洛承轩身后,那里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他月白色的曳撒随风飘舞,美丽的眸子下盼着自己的指尖,指尖上套着一枚碧玉扳指,那便是方才“行刺”轩王爷的暗器。      “七叔?”何翩翩下意识唤了一声。      莲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又将视线移到了洛承轩身上,脸色虽然平静,眼神却透着阴沉的冷意,薄薄的嘴唇抿得没有一丝缝儿。      何翩翩无法控制地望向掉在洛承轩锦靴旁的发冠碎片,忍不住替洛承轩感到庆幸。      七叔没把他那脑袋当成发冠那么打真是皇家祖宗十八代积的阴德够足啊! 第十七章 ...   数十名锦衣卫一拥而上,将洛承轩团团围住,更有王府总管哭天喊地地嘘寒问暖,生怕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小命难保,但奇妙的是尽管他们都将洛承轩看得很金贵,却无人去责备身为罪魁祸首的莲岂,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本王以为莲公公忙着筹备太后寿宴,定是日理万机,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宫了。”洛承轩淡淡地推开欲为他束发的仆人,自己用那纤细素白的手随意将长发揽到了脑后。      莲岂唇瓣微微勾起:“还是托王爷的福,莲某才有幸担此重任。”      何翩翩深吸了口气,双眼平视前方,脚下不自觉地移向莲岂,很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他身后。      她低头唤了一声:“七叔。”      莲岂点了点头,也不看她。      洛承轩见此一幕微微蹙眉,午阳的流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鼻翼,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能者多劳,莲公公实在太过谦了。”略顿,他话锋一转,“不过往年总能在太后寿辰上看到二夫人的精彩表演,今年有了莲夫人,想必不会再看到了。”      二夫人?何翩翩诧异地抬眸。      莲岂随手将扳指套回拇指上,转身离开时带起阵阵轻风,百褶的衣袂飘荡着美丽的弧度,腰间系着的翠色环佩在风中打着旋:“若王爷肯以带病之身坚持前往寿宴,莲某必不会令王爷失望。”      何翩翩见莲岂要走,来不及细想便跟了上去。      洛承轩死死地攥着方才何翩翩给他的丝帕,极冷地哼了一声,狠狠掷在地上,转身就走。      锦衣卫和仆人见此连忙跟了上去,却险些和又突然转回身的王爷撞作一团。      “奴才该死!”      刹那间跪了一地。      洛承轩咳了两声,人多的地方空气稀薄,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垂眸凝视着地上那方丝帕良久,亲自蹲下.身捡起来塞进了袖口,这才从新转身离开。      属下们确认半晌,见王爷这次是的确不会再回来了,便又再次跟了上去,只是这次愈发小心了。      轩王府外面停着一辆奢华贵气的两马拉马车,马车外站着的是北晏西策和南谨,他们已在此恭候多时,他们保证,如果再过小半个时辰督主和夫人不出来,他们就以死谢罪。      何翩翩跟着莲岂出来后,便上了这辆马车。      马车内摆着的玉几上温着新茶,莲岂一步跨上去,顺手从身旁暗格中取出点心放到桌上:“吃吧。”      何翩翩刚坐稳便听到莲岂那明显不太友善的声音,她抖了一下,乖巧地捏起一块糕点欲放到嘴里,却在下一刻被他“啪”一下子打掉。      “别人让你吃你就吃,你就不怕里面有毒?”      何翩翩觉得手很疼,但她忍住没动:“七叔你不是那种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却知道?”莲岂越生气,笑得就越开心,“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到,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洛承轩并不像坏人。”何翩翩皱了皱眉。      莲岂忽然沉默了,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何翩翩,对外吩咐道:“回东厂。”      马车开始飞驶,由轩王府到东厂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待马车一停下,莲岂立刻掀帘而出,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堂,等何翩翩追上来时,房里的气氛已经非常压抑了。      莲岂径直坐到正首的位置上,接过属下奉上的茶,也不看他们:“你们三个出去领罚。”      西南北立刻千恩万谢地施礼退了出去,要知道,督主还愿意惩罚他们那说明他们还有存在的价值。      何翩翩感同身受地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前路迷茫。      莲岂喝完了茶,气儿顺了不少,将茶盏放到桌上,自一旁拿起何翩翩的刀,略一抬起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何翩翩呆了,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她也是好心为东厂着想,怎么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她怒目而视道:“七叔你行不行啊你,拿到架你媳妇脖子上?”      莲岂桃花眼一眯,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是什么让这丫头有他会伤害她的认知?      眯起眼睛我就怕你了?何翩翩瞪起眼珠,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莲岂被何翩翩的模样取悦了,他收回刀反手递给她:“既然决定要去便带着防身武器,明知有危险却不防范,东厂督主夫人做成你这般也算史无前例。”      何翩翩吐了口气,接过刀放到一边,自袖口取出匕首摆了摆:“谁说我没准备。”犹豫了一下,她惴惴问道,“北晏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你就别罚他们了吧……”      话刚说完,便听莲岂轻哼道:“就该连你也一起罚。”      “……”当她没说。      “过几日是太后寿诞,我奉命筹备寿宴,近日来可能没空照看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太后要做寿?”      “是。”      提到这个,何翩翩忽然想到了一点:“方才在轩王府听洛承轩说,往年都会有二夫人的演出,那个二夫人是谁?”      莲岂睃了她一眼,是他太和善了还是她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这么直接问他问题了。      何翩翩眨了眨眼,全当没看到他眸中的疑虑。      莲岂沉默了一会,慢慢说:“也是时候让你见见她们了。”      她们……何翩翩一窒,是指后院那些姬妾?      “来人。”      随着莲岂的呼唤,一名东厂千户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他在那人耳边吩咐了什么,那人便满目凝重地退了下去。而那人离开后不久,十几名衣着鲜亮貌美如花的佳丽便婀娜多姿地来到了正堂,她们清一色盛装打扮,一字排开整齐地列队跪拜莲岂和何翩翩。      “奴婢见过督主,见过夫人。”      何翩翩哪里受过此等大礼,赶忙慌张地唤她们起来:“都起来吧。”      姑娘们抬眸偷瞧了莲岂一眼,见莲督主不疾不徐地点了一下头,才敢缓缓站起了来。      等她们站定,何翩翩发现了一个方才没有同她们一起行礼的人。那人低眉敛目地立在其他人侧方,一袭黑色轻纱长裙,盘发束腰,手臂处微挽着半管衣袖,莹白如玉的皓腕上缠着几圈玄黑的绸带,清秀阴柔的脸庞较其他人略显疏离,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冷艳。      莲岂瞥了那黑衣女子一眼:“静悠,给夫人行礼。”      唐静悠收到命令,顺从地走到何翩翩面前,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唐静悠见过夫人。”      何翩翩呆了一呆,面无表情地将她扶了起来,而后神色复杂地看向莲岂。      莲岂淡淡道:“如你所见,她们表面上是我的姬妾,但实际上只是棋子罢了,有些不适合男人去做的事,就需要一些聪明的女人去做。”略顿,指了指唐静悠,“这就是你要见的二夫人。”      什么她要见的,分明是他一厢情愿那么认为,何翩翩别开头愤恨地望着别处,在场每一个女人都比她好看,身处在这种环境下她很难不觉得烦躁郁闷。      “你们都退下吧。”莲岂遣散了女子们,起身将何翩翩拉到了怀里。      何翩翩依旧执拗地低着头,眼睛只能看到他那双金边白靴和半截月牙白的衣袂,他周围的空气很冷,带着点诱人的香味,隐隐约约,淡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怎么,还在为我向你拔刀而生气?”      被看出来了?何翩翩满脸悲戚:“怎么会,七叔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你真的杀了我又有何足惜?没有话语权,没有尊严,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反正我死了不过是死一条狗嘛,不,连狗都不如,跳蚤还差不多!”      莲岂闻言勾了勾唇角,执起她仍有红肿的手裹在自己掌心轻轻揉按:“还疼?”      何翩翩耳边发痒,莲岂离得她太近,他每说一句话便会有热气打在她耳边,她不由自主往外挣了挣。      莲岂任由她挣开,正准备吩咐下人取药膏来为她上药,便看见北晏冷着脸走了过来。      “报,督主,东厂外有一武功高强的僧人来化缘。”      何翩翩眼睛都直了,什么玩意?化缘都化到东厂来了,这和尚胆也忒肥了点。      “七叔我先去看看——”何翩翩兴趣甚浓,只留了一句话便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莲岂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本不打算理会,但何翩翩既去了,他不去便很不妥。      何翩翩并没想那么多,她一路疾奔赶到了东厂门口,扒着门缝望出去,但见一名粗布白袍的和尚手执一柄破旧油纸伞立在门外,他侧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手中的旧钵上。      睨了一眼身旁的西策,何翩翩皱眉道:“西策,就是这个和尚来找七叔化缘?我打赌他一定化不到的,七叔爱么刻薄,怎么会施舍给……”说到一半,何翩翩忽然看到西策变了脸色,那模样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顿时觉悟地转过了身,低头恭敬道,“七叔,对不起……”      莲岂正颇有兴趣地看着那白袍和尚,随手摸了摸她的头,心情不错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      何翩翩几乎是含泪看着莲岂背影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本想因此事而多向莲岂求些福利,却不知就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抹平了,天理何在啊???!!!!    第十八章 ...   莲岂负手缓缓走到台阶之下,弯身与白袍和尚四目相对,啧了一声:“嗯?你不是孙悉傲吗?”      白袍和尚打了个佛号:“和弥陀佛,莲督主,贫僧已经不是过去的孙悉傲了,贫僧现在法号云水。”      “云水?”莲岂重复了一遍,忽然一笑,“真想不到,当年东厂督主座下的第一高手如今却做了和尚。”      云水不疾不徐地微一躬身,解释道:“正是因为当年杀孽太重,贫僧才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何翩翩不能理解地扁了扁嘴,当个和尚还有那么多理由?剃光头不就行了。      “你千里迢迢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你出家了吧。”      “非也。”云水收起破旧的油纸伞,从白袍袖口里取出一串木佛珠递给他,“莲督主,贫僧此次下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修行已入化境,贫僧当年最恨的便是你,如今贫僧前来渡你,就算舍弃过往恩怨,遁入化境。”      莲岂眼睑下盼看了看那佛珠,也不接过来:“哦,是吗。”      “莲督主手下枉死无数,杀孽不止,这串木佛珠虽不值钱,却是在佛祖座下开过光沾了佛气的,佩戴身上可保莲督主安好无虞。”      “造的杀孽只靠一串佛珠就可以化解吗?”莲岂显然不信,“这东西我不需要,你拿给需要的人吧。”说罢,转身便要进去。      云水还欲说什么,却在下一秒将视线移到了何翩翩身上,他神色一凝,转手递向了她:“这位姑娘有大富大贵之相,嫁人后必可旺夫兴子,这串佛珠便由姑娘交给莲督主吧。”      何翩翩抽着嘴角指着自己:“我?旺夫兴……‘子’?”      云水点了点头,也不等她答复便将佛珠挂在了她手上,转身便走:“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阿弥陀佛。”      ……这佛号打的,怎么都不像是在劝人放下屠刀,更像是在威胁人。      “翩翩,你方才为何站在那里不动?”      七叔应该是在问她为什么收下了佛珠吧,何翩翩额头渗出冷汗,信口开河道:“七叔,我内急啊……”      “当真?”      “当真,都涌到关口了。”      “果然?”      “果然,随时破关啊。”      莲岂神情软化了些许,低着头凝了她一眼,将佛珠拿过来:“那你去吧。”      何翩翩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自己该“破关”了,赶忙千恩万谢地疾奔向茅房。      有的时候去茅房不是为了拉屎,而是为了避难,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但是在这条路上,何翩翩又有了奇遇。      望着眼前被自己撞倒的人,何翩翩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轩王爷?您怎么老是喜欢走后门啊?”      洛承轩倚着墙勉强站起来,抬眸冷冷地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说。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莫非轩王爷是想我了,专程来看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次这厮拿这种话堵她,今天她就原数奉还。      洛承轩哼了一声:“本王眼光有莲岂那么差?”      何翩翩皱了皱眉,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拐弯抹角地说她丑:“你别太得寸进尺,我虽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但也是十八姑娘一朵花。”      洛承轩莫名一笑,掩唇咳了两声,玄黑的剑眉下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你才十八岁?”      “还要减一岁呢!”      “笑死人了,本王看是莲岂替你虚报了十年,你应是二十七岁才对。”      何翩翩将袖口的匕首滑出半个刀柄:“留点面子行不行?”      洛承轩不以为然:“留何?以何姑娘这种长相,便是在路上摔倒也不会有人扶你。”      何翩翩二话不说挥着匕首便冲向他,路上却因为穿不惯丝绸的裙子而被裙摆绊了个一下,直直朝地上摔去。      洛承轩也没想那么多,见她要摔倒了便几步上前快速扶住了她,当她惊讶地抬眸看着他时,他也方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走开啊,大色狼。”何翩翩慌张地推开了洛承轩,这是第二个离她这么近的男人,她不免有些脸红心跳外加心头发虚。      洛承轩被她推个正着,猛地后退了几步,有些喘不过气来地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口。      何翩翩见他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还好吧?”      洛承轩睁开眼,眼圈发红,眸泛水光,神色冷淡得很,但并看不出厌烦。      何翩翩刚舒了口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略显闲适的低唤:“轩王爷?”      何翩翩和洛承轩一起循声望去,在他们身后不远出站着的,正是莲岂和西南北。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数不尽的花瓣簌簌落下,一片片滑过莲岂的肩头,洒满了整个地上,所有的光华仿佛一瞬间都凝聚在了他出奇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息怒:“你不是要去入厕么?”      何翩翩一窒,她要怎么解释?      “路上正巧碰到了轩王爷?”      她能不能说是的?      “很好,翩翩,你现在可以继续去入厕了。”莲岂说到最后语调已经冷得可以把人冻成冰渣了,西南北站在他身后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何翩翩几乎是含泪道:“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还不快去?”莲岂看都不看她,这次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何翩翩搞不懂莲岂生哪门子的气,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转身便朝反方向走了。      你叫入厕就入厕,你当茅房是厨房啊,偏不去。      “原以为轩王爷一向深居简出,近日来看似乎并非如此。”莲岂抚了抚手腕上系着的木佛珠,浅浅的檀香味闻起来令人心神安宁,怒气悄然淡去了几分。      洛承轩也不掩饰,直接道:“本王是来和莲督主商量一些事。”      莲岂故作惊讶道:“和我?王爷不会是弄错了吧,皇上若知道了王爷找我商量事,一定会有所误会的。”      皇帝最担心的就是皇亲造反,尤其是直系皇亲,洛承轩位列辅国,又是王爷的身份,和皇帝一样都姓洛,他若有什么动作,洛少艾一定不会掉以轻心。那个小皇帝虽然年纪小,心却很大,野得很,算计起人来可以六亲不认,除了自己谁都不在意,委实不可小觑。      洛承轩当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洛少艾一直很防备他,所以他大大方方道:“你一定会对本王要说的事感兴趣。”      莲岂也不再绕弯子,抬手吩咐道:“备茶。”      *      时光匆匆一转便过了四五日,今日就是太后寿辰,何翩翩被婢女关在屋里打扮了半天才肯放出来,莲岂看着她掩在丝绸长裙下略微偏胖的身材,并没有太过在意,摸了一下她的头便一同上了马车,这是近几日来他对她做的第一个亲密动作。      何翩翩撅了撅嘴,刚坐好便委屈道:“七叔你终于肯理我了。”      莲岂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从那日赶她去“入厕”后便因忙着太后寿辰而很少和她见面,每日话也说不上一句,这丫头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有所误会了。      琢磨清楚了何翩翩在纠结什么,莲岂正打算解释,便听到她自顾自接着说了起来:“七叔,其实那天我真是碰巧遇到轩王的,你不是有那些暗卫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吗,你把他们叫出来问问不就是了……”      莲岂短促一笑,替她捋了捋耳侧一缕碎发,柔声道:“好了,我并未怪你,七叔怎么会不信你呢?”      何翩翩本来紧张的浑身是汗,听到这句话瞬间放松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莲岂对自己的看法,反正就是不想他生自己的气:“七叔你太有智慧了。”      莲岂唇角微扬,黑睫颤了一下,眼尾挑起,桃花眸水色潋滟,颇为得意道:“翩翩,七叔有两绝,你莫非不知道吗?”      何翩翩愣了一下,皱眉苦思好久,忽然眸光一闪,不确定道:“这……”      “怎么?”      “……知道。”      “哦?”她的回答让莲岂来了兴趣,“你竟然真的知道?”      何翩翩凝视他良久,下定决心般重重点了点头:“知道!”      “是什么?”莲岂很好奇她的答案。      “真的要说出来?”何翩翩的眼神很古怪。      莲岂不以为然道:“当然。”      ——但很快他便追悔莫及,恨不得时光倒流。      只见何翩翩闭了闭眼,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话:“绝子……和绝孙。”      此话一出,莲岂霎时沉默了,他很久都没说话,神情比起之前的何翩翩还要古怪几分。      何翩翩忐忑不安地等待莲岂的回应,却始终等不到他开口,她对了对手指,委屈地想:是他自己要听实话的,可为什么每次听完之后总是一副恨不得喝她血抽她筋的模样呢?      一阵冷风从窗扇的缝隙钻入马车里面,吹到了何翩翩身上,她只觉彻骨寒凉。      莲岂静静地盘膝坐着,隔着一张矮几与她对视,清瘦的脸庞渐渐显出落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美丽的眼睑慢慢下盼,了无生气地“哦”了一声,很久之后才反应平淡地道:“翩翩不说,我倒快忘了自己是太监了。”      何翩翩忽然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说错话了,但她还来不及补救马车便停了下来,莲岂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往日里那双桃花眼即便寒光四射却也是璀璨的,如今却变得黯淡无光毫无生气,渐行渐远清隽背影寂寂寥寥,说不出的萧瑟。      何翩翩欲哭无泪,七叔作为一个不完整的男人,自尊心肯定比正常男人要强,她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呢?是因为七叔平常的表现太不像是个残缺的男人吗?      哎……活着真难,活在七叔身边可真难啊…… 第十九章 ...   何翩翩跟着莲岂一路小跑进了皇宫,绕过雕栏玉砌交错复杂的走廊,最终到达了寿宴的举办地宴喜宫。宴喜宫内此刻已是一片歌舞升平,大小官员都已就位,除了皇帝和太后没到外,莲岂算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就连往年总是姗姗来迟的洛承轩今日也提前到了场。      何翩翩一直没敢去看周围繁华的景象,她始终低着头,只能看见身前缓步走着的莲岂的月牙色白靴,偶尔因距离太近而靠在他身上,还可以闻见一股淡淡的冷香,带着些极诱人的味道。      洛承轩远远看到莲岂和何翩翩朝这边走来,优雅地朝他举了举手中酒杯,剑眉之下一双瞳仁墨黑的凤眼中含着些讳莫如深的笑意,样子十分亲切友善,只是他的脸色依旧太过苍白,微风杨柳之下竟有些不胜依依之感。      莲岂唇瓣一动,弯了嘴角,对洛承轩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高喊,杯觥交错的宴喜宫霎时安静下来,何翩翩跟着莲岂快步走到了洛承轩对面的位置,与丞相和将军分别同处于四面首座,不管各自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们的目光总算是统一地集中在了一个方向。      盛装打扮的殷飞烟就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由洛少艾搀扶着风情却端庄地缓缓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绛红色拖地长裙,裙摆上用华贵的金线绣着飞凤鸾皇图,本就肤白胜雪的她由这红色衬得越发冰肌玉骨,微敞的领口处可以看到半遮半掩的灿金项链,一双狭长的细眸恍若萦绕着潺潺流水,漫不经心地朝上一勾,极淡而极妩媚地笑了。      何翩翩不意外地看到在场不少大臣眼中流露出的惊艳之色,她好奇而忐忑地偷瞧向莲岂,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殷飞烟,眼里闪烁着某种她可能还不太明白的深意。      “众卿平身。”殷飞烟微微撩起素手,所有朝拜的大臣便顺从地直起了身,她柔和一笑,美丽的脸庞比云髻上的金饰更为璀璨夺目,“众卿家是国之栋梁,哀家一届女流之辈,怎可受众卿家如此大礼。”      美人的笑惑人心神,若是美人还很会说话那便会令男人更加着迷,在场的大臣们听到殷飞烟这些话,心里都滋生出一股得意和感激来,连忙一齐朝呼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何翩翩无奈,只得和其他大臣夫人一样同样朝殷飞烟和洛少艾下跪,等洛少艾开口唤了“平身落座”才得以喘息的机会。      本以为可以吃到御膳房的美食,何翩翩来时还挺高兴的,但现在却完全颠覆了这种想法,当今皇太后的寿辰哪里是吃顿饭喝点酒就能结束的,这完全就是一场小型的歌舞会啊……望着台上各位大臣或女儿或夫人的精彩表演,何翩翩忐忑不已,手心已被汗湿透。      莲岂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似乎对这些毫不担心,梳理整齐的鬓角被乌纱遮住了半边,精致清隽的侧颜恍若美玉般无暇,挺拔的鼻翼线条优美,泛着柔和而雾化的光泽,琉璃的酒樽挨着他淡色的薄唇,清澈而泛着幽香的美酒缓缓淌入他喉中,一杯接一杯,接连不断。      何翩翩紧张地对着手指,忽然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她莫名望去,只见坐在对面的洛承轩看好戏般朝她勾唇一笑,苍白脸庞撒上了阳光之后竟有若傅粉。      何翩翩无语地皱了皱眉,丢给他一个“阴损缺德、虚情假意、让人作恶”含义的眼神。      洛承轩一怔,放下酒杯挑了挑眉,回了一个“虚以为蛇、故作清高、敬而远之”含义的眼神。      何翩翩怒,冷哼一声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顿时,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滚烫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她的喉咙,她忍不住咳了起来,呛得泪流满面,圆圆的脸上布满红霞,模样非但不滑稽丢人,反倒透着一股别有风味的可爱与单纯,看得人莫名心暖。      官字两个口,久经官场的人都深谙为官之道,真正孑然一身两袖清风的官员绝对坐不到如今这宴喜宫里,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妻儿。在他们这些人中,即便不是朝堂中人,也都多多少少通晓某些规则,只除了那个坐在最大罪恶源头身边的少女,她虽其貌不扬却眼神干净,拥有着一份他们在朝廷和身边永远都找不到的品质,那就是诚实。      在皇宫和官场这种硝烟无形的地方,诚实是最大的弱点,随时可能会致命。      何翩翩咳了好久才慢慢停下,她没发现,在她咳嗽的时候,周围的丝竹之声早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她身上,其中也包括高高在上的殷飞烟和洛少艾。      莲岂自袖口取出一条洁白无瑕的丝帕,旁若无人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低声责备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呛到了要受罪的人还不是你自己。”      何翩翩受宠若惊地自己接过丝帕抹了抹眼角,乖巧道:“是的七叔,我以后绝对滴酒不沾。”      莲岂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侧眼望向了那些看着他们的人,祥和的阳光下,他的眸子亮得有些反光。      所有人在接收到他这样含笑且礼貌的目光后都会惶恐地转回头,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洛少艾和殷太后,殷太后不但没收回眼神,还颇有兴趣地和他对视起来,一双半掩在宽袖之下的素手轻轻抬起,台下鸦雀无声。      “尚书夫人的表演十分精彩,哀家很喜欢,赏。”殷飞烟一声令下,立刻有太监给尚书夫妇送上赏赐。事毕,殷飞烟忽然略过已准备好上台表演的丞相千金,不疾不徐地睨向脸色煞白的何翩翩,转而调侃道,“那么,东厂督主夫人呢?”      何翩翩怔住,求救般地看向莲岂,莲岂垂首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站在他旁边的唐静悠,正欲说什么,便听见殷飞烟又淡淡地开了口:“往年都是莲二夫人代为向哀家献舞,今年莲督主成了亲,娶了正房夫人,哀家终于有幸欣赏一下莲夫人的才艺了。”      才艺???太后娘娘,难道您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何翩翩有些神情扭曲地看向了她。      殷飞烟挑了挑斜飞入鬓的眉,媚惑的笑容令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的男女老少都无法拒绝。      何翩翩心如死灰地收回视线,当脑中红光闪过的瞬间,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瘦!      “母后说得对。”洛少艾似乎还觉得情势不够紧张,添油加醋道,“莲夫人既可博得万里挑一的莲督主的喜爱,定然有过于常人之处,儿臣记得母后爱听戏,不如莲夫人就为母后唱一段好了。”      唱戏???何翩翩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让她唱戏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好了,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第一个就是希望自己现在在做梦,第二个就是——快醒!!      “皇上太后盛情难却,今日又是太后寿辰,微臣自然不敢怠慢。”莲岂忽然站了起来,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弯腰鞠了一躬,没有人知道,这一躬之下凝聚了多少挣扎,只听他话锋一转,不咸不淡道,“但内子从不听戏,若是让她来唱戏恐会污了皇上太后和众位同僚的耳,到时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殷飞烟掩了掩衣袖,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指尖的指套,并不打算买他的帐。      洛少艾有些幸灾乐祸道:“莲督主说的是,但母后似乎很想听这出戏,这可如何是好?”      何翩翩担忧地看向莲岂,眼里含着一丝祈求,莲岂眼睑下盼与她对视一瞬便转了回去,唇瓣微微勾起,温声道:“若太后不嫌弃,便由微臣来为太后唱一段吧。”      !!!!!????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素来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东厂督主莲岂居然会唱戏?而且现在还要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帝太后的面唱上一段?这何止是玄幻简直就是奇幻啊!于是,何翩翩有幸看到了百年难遇的一幕景——全体文武百官不由自主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不止大臣们惊讶,连洛少艾和殷飞烟也很惊讶,洛承轩更不在话下,这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他不由看向了何翩翩,是什么足以让莲岂为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做到此番?      “莲督主……”殷飞烟似有妥协,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她了解莲岂,一旦有些事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会变得谁也控制不住,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很想控制他的。      莲岂微微一笑,朝殷太后行了一礼:“太后不如让丞相千金先表演一段,微臣要下去准备准备,可能需要些时间。”      殷太后欲说什么,却被洛少艾打断:“好啊,当然好,莲督主快去准备吧,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莲督主唱戏了!”      变态是种病,变起来要人命!何翩翩咬牙切齿地看着洛少艾,洛少艾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恶毒的目光,惊奇地回望向她,何翩翩顿时软了下来,讨好地献上媚笑,洛少艾的眼神更惊奇了。      莲岂瞳仁略弯,施礼轻道:“微臣告退。”语毕,披风掠起,身姿翩然而转,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何翩翩捂着心口,本想拦住他的,但看着他那样转身转得那么决然,她突然就觉得拦也是拦不住的,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七叔对她真是太好了。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困惑一直保留到丞相千金的表演结束,小皇帝和丞相千金眉来眼去了半晌之后,莲岂姗姗来迟地登上了台子,都还没有解开。但即便没解开,她却也无法再想下去,因为台上那个人已经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扮起青衣竟可以如此美丽,难道因为是太监,所以才如此雌雄莫辩么?      莲岂独立台上,水袖拖地,精致的妆容将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衬得越发妖冶,淡青色的衣袂随着他迈开的碎步轻扬而飞,当鼓点响起的时候,水袖过肩,眉目流转间尽是倾城之色,他便那般旁若无人地开口吟唱,薄唇之中吐出轻慢细腻的音质,动听非常。      “白云飘碧水流青山葱翠,歌声里炊烟袅袅,百花繁蕊尽芳菲。”      ——是青衣《嫦娥奔月》的选段。      这一幕,这妆扮,与那往日里谈笑间取人性命的莲公公实在不该相配。      但不可否认,所有人都被他的模样迷住了,他们不再喝酒,也不再交谈,眼睛里没有不屑和轻视,并非仅仅因为不敢,更多的则是因为……敬佩。      何翩翩心里动容不已,而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唐静悠则是紧皱着眉,低头看向了她。      何翩翩被那道微冷的目光盯得脊背僵硬,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却在她眼里看到了些责备,但稍纵即逝,片刻便又是一片清澈冰凉的空旷,那是彻彻底底的荒芜,好似木偶一般。 第二十章 ...   莲岂这一场戏唱得台下鸦雀无声,直到他唱完最后一个字,台下众位大臣仍无法回神,等他卸了妆换回官服坐回了位置上,其他人才渐渐反应过来,慢慢地开始恭维和奉承。      殷飞烟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并不看她的莲岂,抚了抚额角,柔声道:“莲公公的《嫦娥奔月》唱得极好,哀家甚喜,意犹未尽,但哀家有些不舒服,恐不能在此与众卿家一同继续欣赏,莲公公可肯到寝宫为哀家续上一段?”      温柔的男人不是不会凉薄,温柔的男人一旦凉薄起来会更加彻底。莲岂闻言微微一笑,起身鞠了一躬,得体而疏离道:“微臣的荣幸。”      殷飞烟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他会同意,懒洋洋地起了身,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宴喜宫。      洛少艾看着她的背影,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并没去注意令他不高兴的罪魁祸首,而是将视线倏地落在了无辜的何翩翩身上,阴鸷的眼睛里带着轻视和些许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失望何翩翩并没有那个本事拴住莲岂,让莲岂不要接近自己的母后?      何翩翩尴尬地不去注意那道冰冷的目光,扯了扯莲岂的衣袖:“七叔,那我怎么办……”      莲岂拍了拍她的手:“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乖乖在这等着。”      “哦。”何翩翩垂下头,收回了手,感受着方才那冰凉的触感,心里有点不踏实。      莲岂最终还是去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自然无法拒绝太后的要求,这是作为臣子最基本的责任,虽然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太后的裙下之“臣”。      莲岂和太后一走,整个宴会便似失了主心骨,变得无趣而俗套。何翩翩端着酒杯却久久没有饮下,她最终还是招来了婢女将酒换成了茶,这才快速喝了几杯,以安抚心中浮躁。      水喝多了自然就会想入厕,何翩翩发觉身体异样的时候十分窘迫,她望了望周围,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了问婢女便所的位置,便捂着肚子退出了宴席。她没发现,一道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身影渐渐流转,最终收了回去,人也一起不见了。      一阵凉爽宜人的风缓缓吹过,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随风摇曳起来,好似一位位起舞的仙子,美不胜收。      何翩翩走在这样宽广清雅的环境中,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她回想着方才殷太后看莲岂的眼神,从心底滋生出一股不自在来,她总觉得殷太后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窥伺了,随时可能会被夺走一样。      等等,她这是什么想法?      何翩翩被自己吓了一跳,七叔怎么可能是她的东西,算起来她是他的东西才对……不对不对,什么东西不东西的,她才不是东西,她是人。苦恼地揉了揉头,何翩翩越想就越觉得难过,越想就越觉得困惑,最后她连入厕兴趣的都没有了,转过身去打算回去,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太后寝宫。      今日是太后寿辰,护卫们大部分都严密地守在宴喜宫,太后寝宫的守卫便相较松懈了不少如今那些本该守在寝宫里面伺候的婢女太监都被赶到了外面候着,与把守门口的护卫站在一起,远远望去,一排排奴才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说着话,时不时还看看寝宫之内,神情暧昧。      何翩翩见到这一幕,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酸涩,她犹豫片刻,飞身掠到了寝宫之后,绕过一道无人的走廊,小心翼翼地朝寝宫里面探去。      按理说殷太后找莲岂来续戏,寝宫内不该如此空旷,但何翩翩见到的景象便是寝宫内一个人都没有,周围寂静得便是落下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越往里面走,心里的不安就越重,直到看见了莲岂和殷太后倒在软榻上相偎的身影,她才如被雷劈中般愣在了原地。      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她见到他们这样还是无法淡定,反而比之前那一次更难过?何翩翩缓缓垂下眼睛,睨着自己胖胖的手和胳膊,又抬眼看看将莲岂压在身下的殷飞烟,那股风情恐怕她这一辈子都学不来,那抹女人独有的娇媚,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有。      “七哥……”殷飞烟低低地唤了一声并不看她的莲岂,红唇擦过他的耳垂,呢喃道,“今日是我的寿辰,你就不能依着我点么?”      莲岂推了推她,漠然道:“若非今日是你的寿辰,我早已离开此处。”      “……”殷飞烟笑了笑,并未因他的拒绝而生气,反而很有兴趣的用素手轻抚着他白皙如玉的颈项,缓缓勾勒着他喉结漂亮的弧度,“也对,七哥如今是有夫人的人了,怎么还会在意飞烟呢?”      莲岂转头看向她,美丽的眼睑微微下盼,神色阴沉:“你想做什么?”      殷飞烟翻了个身从他身上下去,躺在一边继续撩拨着他:“七哥,其实我知道你娶何翩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少艾因你我的关系而视你为眼中钉,你自然要想办法让他相信你与我并没什么……”      “我们本就没有什么。”莲岂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自卧榻上起来,整了整被弄乱的官服,忽然眉头一皱,看向了不远处的墙角,却并未发现有人。      何翩翩屏住呼吸躲在墙后,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心里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被莲岂发现,但莲岂是何其谨慎的人,若不看清到底有没有人他又岂会罢休?      他抬脚便要朝墙角走去,却被身后那人不容拒绝地拽住。      “你要走?”殷飞烟雍容的面庞难得挂上了急切,“七哥,其实我清楚你的用意,一个女人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就会全都听他的,叫她往东她不会往西,叫她朝南她不会向北,她会任由你摆布,这种人用起来最为放心,所以我多年来从不过问你纳妾的事,但是……”      莲岂微侧过头,长睫蠕动,唇角微扬:“但是什么?”      殷飞烟见他对自己的话来了兴趣,缓了心情,懒散道:“但你做得有些过了。”      ——过了,是指七叔对她太好吗?      何翩翩满脸茫然地靠在墙后,她知道七叔必然发现了墙外有人,她若现在不走,呆会一定会被抓个现行,但她的脚却如灌了铅般无法挪动,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再等一会,就等一会,听一听他的回答,看看他娶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不是如此……      可是她最终没听到答案,她只觉得寝宫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好似方才的对话根本不曾存在过,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幻象。可是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幻象?眼睁睁看到的东西不会有假,所以这样突然安静下来若不是那边出了事,那就是……      何翩翩顿时如临大敌,白着脸迅速朝外冲去,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生怕一回头或者片刻恍惚便会被莲岂追到,直至跑到周围的景象变得陌生才筋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前面似乎有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洛承轩?!何翩翩诧异地看了看周围,不对劲啊,她应该已经跑得离宴喜宫很远了,他怎么会在这?不管了,先藏起来再说。      何翩翩拱到一片竹林之后,豁然看见一张石桌上摆着几盘糕点和一壶茶水,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叫做天无绝人之路啊!!何翩翩方才在宴喜宫根本没吃什么,又花费了那么大力气跑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迅速地跑到石桌边坐下,拿起茶壶便往嗓子里灌,喝饱了又拿起糕点往嘴里塞,吃得津津有味。      “莲夫人可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何翩翩吃东西的手顿了一顿,惊讶地抬头朝不远处看去。      白衣,棋盘,墨发黑瞳的男子优雅饮茶。      “轩王爷!”何翩翩赶忙咽下喉咙里的东西,却因为动作太快而有些噎到,呛了一声端起茶壶一饮而尽。      “你来参加太后寿辰难道只是为了吃东西?”洛承轩颦了颦眉,起身朝她走来。      何翩翩抹了抹嘴角,拍了拍衣裙上的糕点渣,站起来恭敬地给他行了个礼,才缓缓道:“紧张了一早上,放松一下嘛。”略顿,偷瞧了他一眼,拿起一块干净的糕点讨好地递给他,“您也吃一块?”      “……”洛承轩斜了她一眼,“还让本王吃?本王就算吃了也是食不知其味。”      何翩翩见他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委屈地“哦”了一声,抬手将糕点放回去。      不知怎的,见她那副失望绝望无望的模样,洛承轩语气软了下来,淡淡道:“来一块吧。”      何翩翩一怔,根本想不到是因为自己那因七叔而升起的满面悲伤感染到了洛承轩,只道是他们这些贵人喜怒无常变幻无穷罢了,赶忙顺从地取了一块递给他。      洛承轩接过糕点,却并没有吃,只是随意地坐在石桌旁,瞥了瞥她道:“你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何翩翩不自在地抚了抚胳膊:“迷路了。”      “……”真不靠谱。洛承轩抿了一口糕点,“觉得这里怎么样?”      看看周围,竹林密集冷风侵人光线昏暗,何翩翩诚恳道:“十分恐怖。”      洛承轩手里的糕点一下子掷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胡说,这里分明是林荫夹道微风阵阵,虽不明亮却也令人心情舒畅。”      “……”根本就是阴风阵阵。何翩翩望了望天,这话她不敢说出来,她还想活。      洛承轩见她顺从地没反驳,气消了不少,淡淡道:“既然你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宴喜宫去,这会恐怕莲督主已经在找你了。”      一提起莲岂,何翩翩又难过了起来,她“哦”了一声问道:“我走了,那你呢?”      洛承轩别扭地转过头,苍白的脸庞上浮出点点萧索:“本王倒觉得像回到家一样。”      何翩翩顿悟,莫非这里是洛承轩开牙建府之前,还是皇子时居住的寝宫?……那她刚才说那些话还真是伤人啊……不过这地方真的是有点荒凉,是因为荒废已久吗?      “你怎么了?没事吧?”洛承轩看她沉默发呆,忍不住蹙眉问道。      ——他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个丫头而让他和莲岂合作出什么岔子。      何翩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是不是应该向他道歉?      “你的反应有点不太正常。”      “……发生这种事,正常人都不会有正常反应了。”嘀咕了一句,何翩翩心一横做了决定,诚恳地看向洛承轩,歉意道,“王爷,对不起,我方才伤到您的自尊心了,我真没想到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是您当初的寝宫……”      洛承轩闻言,黑眸瞬间眯起,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凝眸瞪了她良久,才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何翩翩,你替本王证实了一件事。”      何翩翩茫然地问:“什么事?”      洛承轩冷哼一声道:“胸大无脑是不对的,胸小也一样无脑。”      “……”洛承轩你这是要怎样啊?是王爷了不起啊?磕绊你不行说你好的也不行给你道歉还是不行,你怎么比七叔还难伺候啊?何翩翩下意识想拿出袖口里的匕首吓唬吓唬他,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她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转身就走。      ——你才没胸呢你全家都没胸!      “你去哪?”      要你管?何翩翩脚下不停,头都没回一次。      洛承轩身居高位,乃皇亲国戚,手握重权,便是莲岂也对他礼让三分,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她越要走他便越不让她走:“何翩翩你给本王站住!”      你让站住我就站住,你让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何翩翩仍是不理。      眼看着她就要走远了,洛承轩开口唤来两名锦衣卫,指着她的背影道:“把她给本王打趴下。”      ……什么?何翩翩闻言立刻转身奔了回来:“不用打了我自己趴下了!” 第21章 ...   洛承轩见何翩翩乖乖地跑了回来,抬手制止了欲执行命令的锦衣卫,转头吩咐道:“下去一旁守着吧。”      锦衣卫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古怪地望向他的身后。      洛承轩不解地转身,掠过何翩翩看到了一个他此刻不太想见到的人。      “你们都看着我干吗?”何翩翩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洛承轩抿了抿唇,恶趣味地没有开口,饶有兴致地等着何翩翩自己发现。      何翩翩瞧着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脊背冒起一阵凉风,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问道:“到底怎么了?”      洛承轩微笑着:“没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止住。      何翩翩困惑地凝着他的黑眸,在那瞳仁上看到了自己和身后那人的倒影,她脸一白,慌张地转过身去,望着站在不远处那人,尴尬道:“七叔你你怎么会在这……”      莲岂面无表情地立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照着他清瘦俊雅的脸庞,玉面朱唇,风流醉人:“怎么,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么?”      何翩翩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手指。      莲岂睃了她一眼,淡淡道:“还不过来?”      何翩翩“哦”了一声,顺从地走到了他身边。      莲岂将视线移到洛承轩身上,眸中冷光亮得好似一把利剑,直直刺进人心里:“多谢轩王爷帮我照看夫人。”      洛承轩唇角漾开一抹弧痕,优雅地走到何翩翩的另一边道:“莲督主太客气了。”      莲岂转头,盯着何翩翩的侧脸,话却是对站在她另一边的洛承轩说的:“王爷看起来气色不错。”      洛承轩学着莲岂的模样盯着何翩翩的侧脸笑道:“心情好,气色自然就好。”      莲岂没有笑意地笑了笑:“哦,不知是什么美事能让轩王爷如此愉悦?”      洛承轩眼波潋滟地流转在何翩翩身上,轻飘飘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莲岂笑意顿失,薄唇阴鸷地抿着,没有一丝缝隙。      洛承轩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着,好像没见到他的变化一般。      何翩翩被这两人盯得实在受不了,苦恼地说:“七叔啊,你们这样说话彼此看不到对方不觉得奇怪吗?”      莲岂纹丝不动道:“我看得到。”      “……”何翩翩无语道,“怎么看?”      洛承轩也颇有兴趣地转了视线看向他。      莲岂斜勾了他一眼,眼睑微敛淡淡道:“从你的耳朵。”      两个耳朵中间没有脑子,可以从左边的耳朵直接看到右边的耳边。      何翩翩嘴角猛抽:“不会吧?”      莲岂没再说什么,抬手向洛承轩告辞:“时候也不早了,王爷回往日寝宫游赏,机会难得,莲某就不打扰王爷,先回去了。”      洛承轩继续微笑:“莲督主莲夫人慢走。”      莲岂略微颌首,随后转身离开,何翩翩见此连忙跟了上去,只是脑子里仍然在思考方才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莲岂听到身后的动静,倏地止住了脚步,何翩翩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措手不及地撞到了他身上,脚下不知第几次被裙摆绊到,直直朝地上摔去。      ——都说了她不适合穿丝绸的裙子!!      莲岂眉目一动,长臂一揽将她搂入怀中,垂眼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心里滋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你为何会和洛承轩一起在他之前的寝宫处?”      “我……”何翩翩言语不能,满脑子都是在太后寝宫看到的听到的,她慌张地推开了莲岂,踉跄了几下,木讷地盯着地面,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莲岂微颦修眉,墨黑眼瞳中尽是黛色:“怎么了?”      何翩翩背对着他,捂着心口道:“没什么,我摔了一下,可能要残废了,我好难过,我先走……”      莲岂一怔,抬臂欲叫住她:“等等……”      何翩翩眼圈倏地红了,也不知怎么就那么生气,转头便道:“七叔你太过分了,连伤残人士也不放过!”      莲岂略怔,视线落在她略比初见时消瘦的脸颊上,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沉默半晌低声说道:“以后不准和他说话也不准理他,不准看他也不准被他看。”      何翩翩愣住,这个他指的是谁?怎么忽然就说到了这个……      见何翩翩犹豫,莲岂难得有些缺乏耐心地催促道:“听见了没有?”      何翩翩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连忙问道:“七叔说的是轩王爷吗?”      “是。”      “哦,那他看我怎么办啊?”      莲岂本想着她若一口答应便不再说什么,可她居然还反问了起来……他不由微沉了脸色,别开头望着远处,神色漠然,平声道:“想办法,蒙面。”      蒙面?……何翩翩摸了摸鼻子:“哦,我知道了七叔。”      莲岂侧首睨了她一眼,声音越发淡了:“回东厂吧。”      何翩翩讷讷地看着他的背影,她这是哪惹到他了?她都没提他和太后的事,他却反而给她脸色看?何翩翩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现在就回去,寿宴结束了吗?”      莲岂头也不回道:“接下来的事不需要我们出面。”      “……哦。”      “东衡从霸刀山庄回来了。”莲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身,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应该有你师父的消息。”      何翩翩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事情都查清楚了?”      莲岂眯了眯眼,唇角一弯,报复似的吐出三个字,带着些悠然和轻飘:“不知道。”      “……”当她没问!      *      回来的路上一片平静,但何翩翩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很不舒服,像搁着块石头,沉不下去也提不上来,胸闷气短外加心浮气躁,这种感觉每当看见莲岂时都会加重,这是病吗?      进了正堂,见到风尘仆仆面色难看的东衡,何翩翩诧异地发现他身后跟着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长得极为相像,却又有着些微的不同,何翩翩认得其中一个,那是暮君柔。      “你没死?”她脱口便问了这个很没礼貌的问题。      暮君柔一改往日泼辣,红着眼眶睨了她一眼,垂下头去默不作声。另外一个和暮君柔长得很像的女子却是勾了勾唇角,眉梢眼角自带一股酥骨风情,端的是美人如玉娇俏明丽。      “督主。”东衡恭敬地朝入座的莲岂抱了抱拳。      莲岂睃了那两名女子一眼,淡淡道:“查清楚了?”      何翩翩也兴致颇高地看向了东衡,期待着他的回答。      东衡的面色有些憔悴,他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道:“……没有。”      莲岂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没查清楚你回来做什么?”      相比莲岂平淡的反应,何翩翩的反应便有些偏激了,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似乎不相信东衡会违背莲岂的命令,没查清楚就回东厂。      东衡低眉敛目道:“属下查到暮君柔之死乃是霸刀山庄少庄主暮寒醉的计谋,暮寒醉从青楼寻了一名和暮君柔极为相像的女子,想要引我们上钩。”      莲岂闻言准确地看向了那个青楼女子,正对上那女子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眉头微皱,守在门口的北晏立刻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低头!督主也是你可以乱看的?!”      那女子冷冷地瞥了一眼北晏,不为所动地对着莲岂痴痴地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莲岂确实是个美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双勾魂荡魄的桃花眼更是点睛之笔,缀在眼角的泪痣衬得那双眼睛极为灵动,再加上他举止优雅气质清俊,很难有女人对他不着迷,但像这个青楼女子这般大胆的就太少了,莲岂这算是……被她调戏了吗?      何翩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去瞪那女子,怎奈那女子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莲岂,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莲岂神色微妙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北晏忙用手压住那女子的脖子,使她再抬不起头。      “叫你去查查,怎么把人带回来了?你当东厂是妓院么?”莲岂自斟了杯茶,玉润的指尖缓缓滑过翡翠的茶盏,一派悠然风流。      何翩翩忍不住附和道:“就是,想抢生意啊?”      莲岂眉头一皱,轻轻地“嗯?”了一声。      何翩翩连忙改口:“不对,是想做生意啊。”她捂着自己的嘴,“口误,口误……”      莲岂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缓缓道:“暮寒醉是暮姑娘的哥哥?”      一直被冷落的暮君柔听见莲岂问她,眉目一动,抿唇不语,神情十分受伤。      东衡忽然插嘴道:“督主,暮寒醉不仅囚禁了霸刀老祖,还将暮姑娘一起关在地牢里,他在暗中开设聚贤阁,招纳各路武林人士,目的似乎真的和皇上虽说的无二。”      莲岂扬眸看向他:“我让你说话了?”      东衡一怔,猛地跪在地上:“属下该死!”      莲岂淡淡道:“你的确该死。”      何翩翩第一次这么同意七叔的话,东衡很少这么没理智,难道是因为暮君柔?她不免有些好奇地看向了那个在角落里黯然神伤的女子,十分肯定自己猜对了。      坠入爱河的人啊……智商都会普遍降低的……      莲岂观察到她有些异样的神色,不由看向了她,眼神妖冶唇角悠扬,好似在问:你还懂这些?      何翩翩扼腕,忍不住小声反驳道:“七叔,你真以为我头大无脑吗?那是因为平时没必要我不太用而已。”      “……”她怎么突然聪明了。 第22章 ...   莲岂思虑了一番,悠然起身,缓缓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天色,抬手整着衣袖淡淡道:“今日天色已晚,就先到这里吧,好好招待暮姑娘,她可是东厂的贵客。”略顿,回首睨了一眼那被按着的青楼女子,“至于她,先关起来罢。”      东衡如蒙大赦:“是,督主!”      “退下吧。”      “属下告退!”      东衡领着魂不守舍的暮君柔离开,北晏押着那青楼女子到地牢去,路过莲岂时,那青楼女子扭着脖子睨向了他,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红唇一启朝他的方向吻了吻。      莲岂倒是没说什么,好似没看见一般,垂下眼皮转身进了房。      何翩翩见他反应如此平淡,麻木的神经开始变得僵硬,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阴沉。      等所有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莲岂十分自然地望向她,柔声问:“饿不饿?传晚膳?”      何翩翩看了他一眼,摇头不语。      “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摇头,干脆转身背对着他。      莲岂沉默了一会,黑眸微眨了两下,伸手解开了披风,抬步朝屏风后面走去,待他换下了一身官服,身着一件雪缎白莲长袍走出来时,何翩翩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在发呆。      他看了她一会,抬手取下乌纱,自铜镜下的盒子里取出一支羊脂玉簪并入发冠,缓缓落座,轻声唤了唤她:“翩翩,你过来。”      ……每次这个语气,总不会有好事。何翩翩很没骨气地走向了他:“七叔。”      莲岂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的皮肤很白,乌黑浓密的秀发高高地绾在脑后,鎏金的蝶歩摇斜斜地别在发髻之中,两边耳垂各戴着一枚珍珠耳环,圆润饱满的色泽衬得她肤色白里透红,粉嫩可爱,圆圆的脸蛋非但不显得丑陋,反而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纯粹干净之气。      “今天上午七叔的话有些过分,你不要介意。”抬手轻抚着她的鬓角,莲岂唇瓣一勾,清雅风流,“就不要跟七叔置气了,嗯?”      何翩翩愣住,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想了想道:“那我以后见到轩王爷还要不要蒙面?”      “……”莲岂的手顿了顿,缓缓收了回来,“不用了。”      何翩翩一喜,赶忙应下:“好。”蒙面多麻烦,而且她又不是真的丑得不能见人。      莲岂见她这么高兴,斟了杯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不过,你还是尽量不要和他见面。”      “为什么?”      “看他的面相,两眼水汪汪五官不端庄,真正的大骗子。”      何翩翩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小声嘀咕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人家啊?”      “凭我一双慧眼。”      何翩翩呆了呆,诧异地看向莲岂,只见他如画眉眼上染着些意味深长,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七叔,我只是想想而已,没打算说出来的。”      莲岂不为所动地盯着她,听了她的解释后面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还皱起了眉。      何翩翩整张脸惨如白纸,含泪道:“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翩翩,今早在太后寝宫外的人是不是你?”莲岂忽然转了个话题。      何翩翩的反射弧被莲岂训练的已颇为柔韧,她紧张道:“七叔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就是了,你……”      莲岂打断她:“翩翩,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七叔……”      “说实话吧。”      “我……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后长得好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      莲岂抬眼看她,双目充满真诚:“翩翩,说实话,七叔真的不怪你。”      何翩翩眼泪唰唰地往下掉,七叔越温柔那就越危险,这次死也不能说实话:“真的是这样。”      莲岂叹了口气:“翩翩,你要相信七叔,你知道七叔从来不说谎的。”      “……”你不说谎那才奇怪了。      莲岂挑起了眉:“还是不肯说?”      何翩翩悲壮地闭上眼睛,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还不如不说,最起码这样死的还有尊严一点,想她怎么也算是霸刀老祖的亲传弟子,还没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扬名天下呢就把小命给交代出去了,传了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这死的过程也太过漫长了些吧?      周围安静得可怕,何翩翩可以清晰地听见开门的声音。      睁眼,她正看到莲岂离开的背影,一抹白色衣角滑过门边,他的声音跟着飘来:“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想一想要不要说实话。”      ……凌迟。      你狠!      *      莲岂离开了房间并没去别处,他跟着东衡去了关押青楼女子的牢房,一袭白衫坐在精致的黄梨木太师椅上,晚霞的绯光由牢窗外洒进来,照得他脸庞雾染,美若画卷。      “你叫什么名字?”莲岂缓缓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垂着眼皮饮茶。      青楼女子被带到他面前后便一直盯着他看,看得如痴如醉,失了心神:“我叫林佳秋。”      “暮寒醉背后的人是谁?”      林佳秋回神,略怔微讶道:“什么背后的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莲岂微笑着看向她:“林姑娘,暮少庄主给了你什么好处,莲某可以双倍奉上,只要你将他的计划告诉我。”      林佳秋迟疑了一下,双眼发亮地看着他:“我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林佳秋挣开北晏和东衡压在她肩上的手,柔声道:“其实女人的心愿和男人相差无几,你是个男人,你有什么心愿?”      不可否认,林佳秋是个漂亮的女人,还是个懂得利用自己美貌风情的女人,当她魅惑暧昧地看着你时,你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异想天开。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莲岂,他放下茶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大言不惭地吐出四个字:“天下太平。”      呸。      林佳秋嬉笑起来,媚眼如丝道:“你在说谎,男人最想要的,就是和女人开战。”      莲岂也不反驳:“林姑娘说得对,是男人都会想和你开战,但很可惜,我是个太监。”      东南西北都自觉地背过了身去,这副景象和这种对话他们非常不想听到和记住。      只是,他们都从林佳秋身上了解到了一点,那就是青楼女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没关系。”林佳秋缓缓爬到莲岂脚边,倚着他洁白无瑕的锦袍,呼吸急促道,“我知道……即便一个男人是太监,也会有很多种方法让女人开心。”      这一点倒是比翩翩那个傻姑娘有觉悟得多,莲岂低头含笑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脚把她踢开了。      林佳秋惊讶地看向他,似乎不相信有男人可以拒绝她的投怀送抱。      莲岂站起身,掸了掸前襟,扬起唇角:“我现在很好奇暮寒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可以让一个女人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即便是我手下的女人,能做到如此的恐怕也不多。”      林佳秋慌了神:“你不要胡说,暮少庄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不要急着解释。”莲岂打断她,“我想等我见过暮少庄主,他会很乐意告诉我你们的过去 。”      “你认识他?”      “不认识。”莲岂淡淡地说,“但神交已久。”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画像丢给她,“这画像上的人便是暮少庄主吧?画像下面所写的信息也都应该无错吧?林姑娘你看是不是?”      林佳秋双手颤抖地捧着画卷,纤细的指尖缓缓拂过画上那人精致的眉眼,一度哽咽。      莲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耍花样,只要她开口,他便有办法让她说实话。但可很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施展他的方法,便得到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洛承轩到访,点名要何翩翩招待,此刻恐怕已到了她的寝房外。      莲岂皱起眉头,瞥了林佳秋一眼转身就走。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身在雨中,只有一把伞,它虽然不好看却用处很多,下雨可以遮雨,晴天时还可以遮阳,退一万步讲还能把玩欣赏,可现在有个跟自己一样处在雨中,却和自己关系不太好的人想要来抢这把伞,他怎么可能心情好?      正在招待洛承轩的何翩翩当然不会明白莲岂的心思,她坐在六人桌最角落的位置,惶恐不已地看着对面的洛承轩,脑子混乱,汗如雨下,不知道该跟对方说点什么,只得沉默。      洛承轩倒是很淡定,却说他回了王府,府中幕僚便就他今日与何翩翩见面的情形想了一计——美男计。      莲岂既然如此在意这个夫人,那她身上一定有什么让人在意的本事,他们都不认为那个本事是因为莲岂喜欢她,所以他们敢肯定,何翩翩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隐藏得太深他们没看到而已。      那么,想要让何翩翩这种厉害角色露出马脚,就一定要从感情方面出发,像莲岂控制手下十几名女探子一样,令何翩翩爱上洛承轩,这样何翩翩自然就会把莲岂的老底全盘托出,到了那个时候——洛承轩不由挥开折扇,露出一个舒爽的微笑,灿烂了整个苍白的面颊。      何翩翩若是知道他脑子里现在想的是什么,她一定会仰天长啸——她哪有隐藏,她是真的一无是处,她的无用天地可鉴!      “莲夫人,我们交个朋友可好?”洛承轩趁着莲岂没赶到,笑吟吟地走出了第一步。      但很可惜何翩翩并没接过他递来的橄榄枝:“不要。”      这么果断的拒绝倒有些出乎洛承轩的意料,他眯了眯黑眸,在心底里冷笑一声,倒要看看你能藏得了多久:“为何?难道本王入不了莲夫人的眼,高攀不了东厂督主夫人的身份?”      那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七叔不让我搭理你而已。但她又不能把实话说出来,于是只好借口道:“我不和没志气的人做朋友。”      洛承轩位列辅国,手握锦衣卫兵权,却从不上朝也不过问朝中之事,任由宦官弄权后宫干政,那些自以为是的“忠君爱国”之臣根本就看不起他,所以说他没志气,很容易理解。      洛承轩忍着怒气微笑着看着她:“你说本王没志气?”      “是,你没志气。”      “……”洛承轩磨了磨牙,握着扇柄的手力道加大,只听“咔”的一声,扇子代人受过了,“莲夫人说得对,本王没有志气,莲公公虽是宦官,却也有十七房姬妾和一位夫人,本王若是有志气,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毒舌!何翩翩悲愤地瞪着他。 第23章 ...   “想不到王爷会羡慕莲某这区区福气,有机会莲某一定会在太后面前为王爷好好筹谋一番,选出几位国色天香的世家千金为王爷填房。”莲岂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二人背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只是不知道王爷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何翩翩讶异地转身:“七叔你来了啊。”      莲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啊。”      “七叔,你坐。”何翩翩赶忙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把莲岂请到了主位上。      洛承轩却忽然站起了身:“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本王便不多做打扰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莲岂慢条斯理地坐好,漫声道:“别急着走啊。”      洛承轩站住了脚,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轩王爷不是来找莲某的吗?怎么莲某一来你就急着走呢?”捏起茶壶递给何翩翩,“倒茶去。”      何翩翩一怔,讷讷地看了一眼道:“里面有水啊,水温也刚刚好。”      “我只喝新泡的茶。”      …………      何翩翩含泪接过,正要越过洛承轩去倒茶,便见洛承轩朝她伸过手来:“本王不渴,不必劳烦莲夫人了。”      洛承轩的形象在何翩翩眼里瞬间变得光辉起来,她非常有共鸣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渴,你也不渴,大家都不渴,真好……”      莲岂眯了眯眼,勾唇笑道:“但是我渴。”      “……我去倒茶。”何翩翩迅速跑了出去。      莲岂满意一笑。      洛承轩道:“莲督主看起来心情不错。”      莲岂笑得更开心了:“笑只是个表情,与快乐无关。”      “受教。”      “早晨才刚见过面,晚上轩王爷便再次到访,这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恐怕不好听啊。”莲岂意有所指地扬了一下眉。      洛承轩无所谓道:“不会有人知道。”      “哦,王爷又走后门?”      洛承轩嘴角抽了抽。      “王爷若喜欢走后门,那东厂的后门自然是永远向您敞开。”略顿,莲岂眸中闪过几丝冷意,“但莲某的后院就不劳驾王爷费心了。”      洛承轩欲语,却看到何翩翩倒茶回来了,他收回到了嗓子眼的话,酝酿了一会,露出一副颇为受伤的神色,睨了何翩翩一眼,带着几分落寞。      何翩翩看着他那样子只觉心尖一颤,眼里的怜悯更深了,这是怎么了?又被七叔欺负了?      莲岂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何翩翩递来的茶壶,漫声道:“王爷不是府中还有事急着走吗?莲某便不送了。”      洛承轩颌首一笑:“我不介意喝杯茶再走,莲夫人泡的茶,怎么都是要喝一杯的。”      莲岂眉头挑了挑:“好啊,我来给你倒。”举起茶壶高高的沏入茶杯,直到茶水溢出来也未停下。      “啊!”何翩翩见滚烫的茶水流满了桌子,忙提醒道,“七叔,满了满了,别倒了……”      莲岂如梦初醒般地垂眸一看,故作惊讶道:“哎呀,这可怎么才好?”      “停下啊!别倒了!”      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桌子楞缝流淌而下,有几道串去了洛承轩身边,他银色的锦袍不小心染上了热水,赶忙站起身自袖口取出丝帕擦拭。      何翩翩也眼疾手快地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想递给他时才发现他已经有了,但是他那帕子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      “这帕子……”何翩翩想说什么,却被莲岂打断。      只听他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这茶看来是喝不成了。”      洛承轩的目的已经达到,宽宏大量地露出一个敷衍的笑,似不经意地将手中帕子在何翩翩面前晃了一晃,收回袖口,优雅道:“那本王便告辞了,改日再来品尝莲夫人泡的茶。”      “慢走不送。”改日定叫人把东厂后门封死。      何翩翩仍在思考那帕子的问题,待她回过神来洛承轩已经离开了:“轩王爷走了?”      “嗯。”莲岂睃了她一眼,“怎么,舍不得?”      何翩翩被他暗潮翻涌的眼睛惊了一下,忙道:“怎么会……”      莲岂轻哼一声:“我要进宫一趟,你早点休息,不必等我了。”      “又要进宫?”去见太后吗?      莲岂看向她明显阴沉下来的脸庞,调侃道:“翩翩,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我现在对你无话可说。      莲岂突然凑近他:“你说谎。”他颇有兴趣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阴谋的色彩,亮得吓人,“你说你垂涎太后美色所以躲在寝宫外面偷听,这件事是真的?”      何翩翩别开头躲过他近在咫尺的脸,坚定道:“当然!”      “你又说谎。”莲岂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翩翩,其实你不说七叔也明白。”      何翩翩诧异抬头,你明白?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却明白?      “你看见了……”莲岂说了一半忽然又止住,只是望着她的脸,不再说下去。      何翩翩被他看得大脸通红,措手不及地避开眼,改词道:“其实我也不是垂涎太后的美色……我只是……只是想跟太后学习一下,怎样做才能让自己更像个女人。”      莲岂闻言挑了挑眉,这个借口确实比之前那个靠谱些,但他还是不信,他必须要让她回归到以前的状态,他不希望连她也对他说谎:“想学怎样做一个女人,七叔教你可好?”语毕,抬手摆正了她的脸。      何翩翩惊讶地看着他,他一手搭着旁边的桌子,一手揽在自己的腰畔,垂着眼睛地朝她倾过来,长长的青丝如流水般滑过肩膀,一点点与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醉人的茶香弥漫在周身,世上万物似乎完全静止在这一刻。      “七叔……你要做什么?”何翩翩故作镇定地问,话音落下便见莲岂唇边勾起了清浅的笑意,然后她只觉得唇上一凉,一股陌生的唇齿香气扑鼻而来,她瞬间明白了他口中的“教”为何意了。      她本能的想要开口拒绝,可莲岂却趁势把舌头伸了进来,她只能发出一阵暧昧的低哼:“唔……”      莲岂一双桃花眼含笑凝视着她瞪大的双眸,玉面朱唇美如画卷,然而最诱人的却是他那贝齿缠绵间的暖暖舌尖,带起何翩翩心中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令她恍若置身大海之中,随海水沉浮升降,渐渐失去了理智。      莲岂看着她原本圆睁的双眼眨了几下,渐渐松懈了下去,眸中缓缓流淌出一抹华光,将另一手伸到了她的胸前,挑开她系着的衣带,缓缓探入了肚兜之内,轻挠了几下,又用另一手附上了她的双眼,由上而下缓缓抚过,手离开时何翩翩已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深深地吻,缠绵地吻,不可否认莲岂的吻技极佳,很轻易地便把初尝滋味的何翩翩吻得晕头转向忘记了反抗,等他渐渐停下,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凝着她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上衫已被褪去大半,大片雪白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肉肉的,别有一番丰满的诱惑。      莲岂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勾魂荡魄的桃花眼里含着一股魅惑,他哑声道:“翩翩,我们圆房吧。”      “圆房?”何翩翩瞬时清醒过来,“七叔,你又忘了你是太监吗?我们要怎么圆房?”      “……”莲岂揽在她腰后的手不自觉握紧,她提醒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何翩翩感觉着莲岂渐渐放开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着无限失望,她偷瞧了他一眼,见他转过了身背对着她,胆子也大了起来:“七叔……”      莲岂闻言转身,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黑眸暗潮汹涌,辨不出情绪:“嗯?”      何翩翩不敢对着他的眼睛,只得低头顺着他的白衫朝下望去,在看到他的下腹时忽然瞪大了眼:“七、七叔你……”      莲岂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桃花眼瞬间一眯,抬手便把她抱进怀里,低声问:“怎么?”      何翩翩已经呆住了,她惊讶地说:“七叔,你露营啊?”      莲岂贴着她的脸,声音低低的:“为何这么说?”      “不然你为什么撑那么大个帐篷?!”      “……”      “惨了,现在整个军营都搭起来了……”      莲岂两片薄唇腻腻地抿在一起,双眸闪烁不定地看着她,月光透过窗扇洒进他眼中,映出几分幽雅:“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她哪知道怎么办?何翩翩根本没回过神来,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她只是抬手推开了粘在她身上柔若无骨的莲岂,喘了口气道,“七叔,我有点热,你不要贴得那么近……”      莲岂单手撑着桌子站着,抿唇笑了笑自袖口取出两枚药丸,递给她一颗白色的,自己留了枚红色的:“这里有两颗药,你我一人一颗,吃了它。”      何翩翩“哦”了一声接过来,看都没看便吃了下去:“这是什么药?”      莲岂舒了口气,微笑道:“你吃的那颗是最阴最毒的毒药,三天之内就会毒发身亡。”      何翩翩顿时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含泪问:“那你的那颗呢?”      “我这颗是清心丸,吃完之后就会大军凯旋,满面精神了……”      “七叔你太过分了!”何翩翩捂着嘴转身就跑。      莲岂想抓住她却因为速度慢了半秒而与她失之交臂,他叹了口气,这丫头太不禁吓了,他怎么会给她下毒呢?      “来人。”莲岂轻揉额角朝空气唤道。      几名暗卫自暗处现身,低声道:“督主。”      “跟着夫人,不要让她出什么差子。”      “是。”      “慢着。”莲岂忽然又叫住了欲走的暗卫,“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找。” 第24章 ...   何翩翩闷着头乱跑,一门心思就想着离莲岂远点,也不知越过了几条街道,踩过了几幢房顶,等她自以为跑得离莲岂很远很远的时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四周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进了一间荒无人烟的宅子,宅子内阴风阵阵皓月无光,吓人得很。      跟着她的暗卫守在暗处忍不住四十五度明媚忧伤地望天哀叹,督主心海底针,要追夫人还不准让她发现,要抓她还不准让她看见,跟着她还不能失手,压力真的好大。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东南西北跟我过来。”      何翩翩正靠着宅子大门喘气,忽然就听见门外传来莲岂的声音,她顿时如临大敌,慌乱地扣住门板,生怕有人把它推开。      暗卫们更加忧伤了,永远不要试图明白督主的想法,你能想到的绝对不及督主做到的万分之一,明明知道夫人就在这间宅子里却故弄玄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周围游荡,折磨夫人的同时也折磨着他们,督主……果然深不可测。      “督主,这有间宅子。”东衡的声音传来,低沉而冷清。      何翩翩一凛,屏住呼吸聆听着莲岂的回答。      莲岂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响起:“哦,那间房子不必搜了。”      何翩翩松了口气。      “督主,这里方圆几里都无人居住,这间宅子又大又空,夫人说不定就在里面,不如……”      何翩翩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不必了。”莲岂的声音格外温柔,“那间宅子阴森恐怖,不干不净,说不定有鬼啊。”      “是,督主,那属下们到那边去看看。”      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应该是莲岂等人离开了。      何翩翩靠着门板缓缓舒了口气:“还好七叔说这里有鬼。”略顿,她忽然脸色惨白,“不过,七叔说他从来不说谎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何翩翩觉得这间宅子越发阴森了,一阵沁人肺腑的冷风流过,吹动了正前方房间的门板,那门板年久失修,跟着风晃了几下竟就那么“啪”一下子掉了下来。      何翩翩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推门就跑,可门刚一打开,就撞进了一人怀里,扑鼻而来的桃花香气让她瞬间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七叔,有鬼啊——”      莲岂微微一笑,轻抚着她的后背故作惊讶道:“哦?是吗?鬼在哪呢?鬼在哪呢?”      “在……”何翩翩惊讶过度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身后,“就在里面啊。”      莲岂一手撑开两人的距离,垂眼看了看她,转动眸子似笑非笑道:“哎呀,真的有鬼啊。”      “啊!”何翩翩往他怀里钻得更急切了。      “那只鬼蓝衣服红头发,好恐怖啊。”      “啊啊啊——”何翩翩拉起莲岂的袖子就跑,“我们快逃啊!”      莲岂任由她拉着走,含笑瞥了一眼跟随的东厂番子,示意他们独自回东厂。      何翩翩拽着莲岂一直跑,就怕被鬼追到小命难保,但她已经精疲力尽了,跑了没多久就体力不支地靠在了一旁的树上。      莲岂将头垂地低低的,凝着她的侧脸问:“怎么不跑了?一会鬼就追上来了。”      何翩翩喘着粗气道:“不跑了不跑了,我现在宁可被鬼掐死也不要再跑了。”      莲岂一笑,不置可否。      何翩翩却忽然用一种很茫然的眼神看向他。      “怎么了?”      何翩翩伤心欲绝地别开头,讷讷道:“我……我就这么自投罗网了?”      莲岂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你还想跑吗?”他不介意继续追。      何翩翩摇了摇头,气虚道:“跑不动了。”      莲岂又是一笑,稀薄的月光洒在他白皙无暇的脸庞上,在他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眉毛细而长,眼睛明亮而眼神犀利,黑睫长而卷翘浓密,清秀的鼻翼和薄唇细腻得不像个男子,平日里嘴角那抹十二分世故的笑意也实在了几分,看上去是那么得不真切。      见到这样的他,何翩翩忽然严肃了下来,她看着他,红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翩翩有话不妨直说。”      何翩翩抬起眼皮又放下:“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      “……”何翩翩吸了口气,自我斗争了下小声问,“七叔,你和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莲岂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长袖一挥,袖沿如蝶翼般半掩着他修长如玉的手:“太后与我自然是君与臣的关系。”      何翩翩皱起了眉,满脸都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大字。      “翩翩。”莲岂叹了口气,不再闪避敏感的问题,直接道,“其实你也看到了,七叔并不想和太后有什么,是太后一直认为她和我有什么。”      何翩翩点了点头,看着他不言不语,还没完呢。      “七叔可以保证,七叔和太后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她压在你身上。”      莲岂眨了眨眼:“翩翩,有些事你不懂。”      何翩翩眼神一暗,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是啊,我还小。”      莲岂道:“翩翩,你很聪明,等时候到了,有些事我不说你也会明白。”      提到“聪明”二字,何翩翩略有些生气,漫不经心地嘀咕了一句:“就是,轩王爷说我胸小又无脑,我怎么会无脑?”      莲岂脸上浅淡的笑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什么?”      何翩翩愣愣重复道:“我怎么会无脑……”      “上面那句。”      “轩王爷说我胸小又无脑……”      “很好,就是这句。”莲岂恢复了笑容,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温暖,但那玄黑的眼底却没有笑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些都是小事。”      “我可以理解成你认为被别的男人丈量胸.部的大小是件小事吗?”      何翩翩惊恐地睁大眼,这……绝不是小事。      莲岂似不经意地瞥了何翩翩的胸前一眼,眯眼道,“他在嫉妒,满口胡言。”      何翩翩听到这句话颇为愉悦,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洛承轩一定是在嫉妒她比他聪明!      莲岂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那副傻兮兮的模样,转身道:“先回去吧,夜里风冷,当心受了风寒。”      何翩翩应了一声,乖巧地跟了上去。      路上,莲岂沉默不语,平静得有些可怕。      何翩翩时不时看他一眼,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终于,当她第二十七次看向莲岂的时候,她犹豫地开了口:“七叔……”      莲岂走在她身旁,双眼盯着前方,连余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何事?”      何翩翩眉头打着结,每次她想说正事都会被他转移话题,就像刚才那样,说着说着又被他避了开去,那她这次再开口还有没有必要呢?      “哎,翩翩,你就那么怕我?”莲岂的声音有点淡淡的伤感。      怕?何翩翩立刻高傲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怕你呢?你又不是鬼。”你是比鬼更可怕的人。      “那你有什么话明说不就是了,何必吞吞吐吐?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何翩翩急了:“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何翩翩抿唇:“七叔,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否。”      莲岂的心情似乎不错,和善地说:“你问。“      何翩翩沉默了一会,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悲壮地问道:“其实我看得出殷太后她喜欢你,她长得那么漂亮,身材又比我好,声音也比我甜,脾气还很温柔,你为什么不娶她,却娶了我?”      莲岂猛地停住,十分惊讶地看向她。      何翩翩被他看得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没有退缩。      莲岂唇角一扬,目光落在夜幕中外形模糊却依旧巍峨的皇城,淡淡道:“你不同的。”      她不同?有什么不同?难道是肚子比别人大,个子比别人矮,脑子比别人笨?何翩翩满脸困惑和悲愤。      莲岂弹了弹自己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怅然道:“其实你早就想问这个了吧。”      ……不得不说,七叔你真相了。      “那又何必拐弯抹角呢?”      还不是怕你不肯说吗?      “你很好奇,为什么七叔有那么多美貌的姬妾,却娶了你这样的做夫人?”      “七叔,请你不要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好吗?”何翩翩怒目道,“还有太后,太后不是说你是为了缓和跟皇上之间的关系,掩人耳目才娶我的吗?太后那么好,你和太后……”      “翩翩,你有一样盖过她的全部。”莲岂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那些话即便她说出来他也无法回答她。      “什么?”何翩翩满脸不可置信。      莲岂看了她好一会,才柔声道:“孙悉傲不是说过吗?你八字生得好,旺夫益子相,七叔不娶你娶谁?”      “……孙悉傲?”      “就是那日来东厂化缘的云水和尚。”      何翩翩嘴角猛抽,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和她的问题有半毛钱关系吗?何翩翩连眉角都开始抽了:“我要见他。”      “为何?”      “我想杀了他可以吗?”      “……可以。”莲岂漫声道,“但是翩翩,你何时变得如此暴力了?”      何翩翩咬牙切齿道:“从我不知死活地向你求证和你含糊其辞地顾左右而言他开始。”      莲岂微讶地看着她目露凶光的模样,声音微微挑高:“但你不是他的对手。”      何翩翩恨不得把他俊雅脸庞上两条青山远黛般的眉毛给剃掉:“那我自残可以吗?”      莲岂皱眉:“不可以,你是我的人,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动你,包括你自己。”      何翩翩抿嘴一乐,满脸虚假的笑意:“七叔,我们回东厂吧,再不回去就天亮了。”语毕,转身就走。      ——我会自残?好难呐!      莲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跟上去,却发现她忽然止住了脚步,不可思议地转过了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小腹之下的那个地方。      莲岂感觉到自己身上冒出了无数鸡皮疙瘩,嘴角的笑容提也不是降也不是,尴尬无比。      “七叔。”良久,何翩翩颤着声开了口。      莲岂的表情十分难以捉摸:“嗯?”      “你那里藏了什么东西?”何翩翩竖起一根手指,比着他两腿之间的地方,双眼精光闪闪,眨都不眨。      莲岂忍不住闪了闪身,盖了盖已经掩得很严实的长衫,忽然觉得好像被雷劈了一下。      ——这丫头反应可着够慢的。。。。 第25章 ...   其实莲岂并非一个羞涩的人,在场这俩人若说起该羞涩的自然是何翩翩,所以他只矜持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两步,撩开衣袂眨了眨眼睛:“你要检查一下吗?”      ……检查?      他的意思是说让她亲手鉴定一下他的那个在不在?      何翩翩伸出手挡在两人面前惨然道:“不必了。”      “不然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何翩翩不自在地挪开了些:“还是算了,那是每个男人最爱惜的地方,万一我不小心给弄坏了,那七叔岂不是什么人生乐趣都没了。”      莲岂若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暗哑道:“你明白了?”      何翩翩不答反问:“明白什么?”      “我的……”莲岂低头看了一眼下面,抿唇转身,“算了,回东厂。”      何翩翩咬了咬唇,为什么每次她问他问题最后都会不了了之并且她还没办法追问?      是她真的无脑还是他太狡猾呢?      她从苏府背井离乡投奔火海千辛万苦惊涛骇浪地跟他到这个地方来干吗呢?      夜色深沉,却沉不过何翩翩那颗心。      这样一晃便过了五日,何翩翩心里一直在纠结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莲岂他究竟是不是太监?那天她分明看见了他那里的不俗,但又不敢确认事情是否如她所想的那样,毕竟她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太了解,而且七叔自那日后再没什么异常表现,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多次,何翩翩都想趁着莲岂睡觉时掀开他的衣服一探究竟,但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有得手,最后,她做出了一个沉痛的决定。      今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何翩翩瞄了一眼领着东衡和北晏去上朝的莲岂,又看了看朝地牢走去的西策和南谨,舒了口气关门回房,自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莲岂的衣服随便套在身上,从窗户偷偷摸摸地掠了出去,奔出了东厂。      其实并非是莲岂不准何翩翩出门,只是不准她一个人出门,但凡她要出去总会有数不清的人跟着,明的还好,暗的却不知道有多少,何翩翩今日要去的地方很敏感,哪里能让那些人发现?若是传到莲岂的耳朵里更是不得了,因为她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青楼。      对于男人这方面,青楼女子一定要比她这个黄花闺女懂得多,她不能直接在东厂抓个男人研究,就只能到青楼去取经,为了想办法搞清楚莲岂究竟是不是真太监,何翩翩可算是费劲了心思。      但很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才刚出了东厂没多久,便被一蒙面的黑衣男子给截住了,何翩翩与他过了几招,招招都被人家抓到弊端,不出十招便已支撑不住,再见人家悠悠然然地立在一根纤细无比的树枝上,量自己也办不到,便不再出手,离得他远远的。      “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拦我去路?”何翩翩抚着着刀柄上的花纹问道。      黑衣男子没说话,只是忽然从树上直直朝她跃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横抱而起,速度极快地朝西南方掠去。      何翩翩大惊,欲反击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点了穴,她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      “死丫头,你若再动,我便一剑杀了你。”      这人一说话,何翩翩只觉一股莫名的臭味扑鼻而来,她拧眉道:“你好臭。”      男人不怒反笑:“没看见我的脸,就闻到我的香味了?”      香味????何翩翩有些受不了,却又因不能动而无法别开头,只能恨恨地盯着他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只觉得这人连头带脸都蒙着的面上,一双黑眸熟悉无比,似乎在哪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她认识的人不多,有这等武功的人更不多,究竟是谁呢?      正在她思索的间隙,黑衣男子携着她到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湖边,这里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湖面上波光粼粼好似明镜,被太阳璀璨的光华映衬得美丽无比,绝对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只是……这地方太过熟悉,熟悉得令何翩翩忍不住猛抽嘴角。      ——轩王府?!      “莲夫人。”洛承轩自湖边的卧榻上侧立而起,逆光的角度令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何翩翩被黑衣人放到地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珠瞥向黑衣人,眼神很恶毒。      “解穴。”洛承轩淡淡吩咐道。      黑衣人恭敬地施了一礼,立刻为何翩翩解了穴。      何翩翩赶忙揉了揉肩膀和后腰,这一路折腾得她浑身难受,这就是轩王府的待客之道?      “莲夫人一路上受委屈了。”洛承轩朝前走了几步,迈出阳光的界地后俊雅苍白的面孔便真实了几分,束发的九龙玉冠质地虽好,却也没有他的脸无暇清雅。      何翩翩悄悄退了几步:“不敢当不敢当,轩王爷实在太客气了,您如此大费周章地请我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些吧?”      洛承轩微笑着说:“当然不是,莲夫人难道不觉得今日天晴气好,很适合游玩踏青吗?”      何翩翩诚实地摇头:“不觉得。”      “……”洛承轩的笑容有些僵住,看了看她一身男装,歉然道,“其实本王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东厂内戒备森严无从下手,莲督主又多次拒绝本王探访,所以本王只能趁翩翩你出门时下手了。”      其实是因为后门被封了,你进不来吧?何翩翩并没发现洛承轩已经将“莲夫人”的称呼换成了“翩翩”,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前几句话:“所以,你是专程绑我过来的?”      “正是。”      何翩翩转身就走。      “翩翩你去哪?”洛承轩几步追了上去,负手在身后摆了摆,遣退了欲追上来的奴才。      “生命诚可贵,远离倒霉鬼。”      洛承轩眉毛一耸:“翩翩就一点都不想见本王吗?”      “完全不想。”何翩翩越走越快,眼看就要掠过墙头,守在墙边的护卫立刻拔出了腰间佩剑。      洛承轩一手抬起示意他们放行,自己转了个方向从王府大门走出去,疾步跟上了要出胡同的何翩翩。      何翩翩打算去青楼,当然不能让洛承轩跟着她,只得转身头疼问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洛承轩止住脚步,喘了几口气,面色更加苍白了:“本王也不想跟着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王每次见到你都会被你吸引,一天见不到你本王就会很难过,本王想,本王是对你产生好感了。”      这个消息对何翩翩来说堪比晴天霹雳,她呆在原地麻木道:“可是我对你不但没有好感,还非常反感。”      “这个你可以放心,本王有信心让你对本王不产生反感,而且还会对本王日久生情。”      何翩翩皱了皱眉:“轩王爷,我现在有事,没功夫跟您玩花花肠子,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多谢。”说罢,转身就走。      洛承轩不死心地跟上:“你要去做什么?说出来听听,本王或许可以帮你。”      何翩翩闻言怔了怔,洛承轩的话她听进去了,她要查的事找女人问不如找男人更直接,但是……转头看向洛承轩,他那副点尘不惊的小白脸上怎么就写着“我不可信”四个字呢?      “翩翩,为了证明本王对你的心意,你说的事本王一定帮你。”洛承轩见有转机,赶忙加了把劲。      何翩翩还是很犹豫:“但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是王爷,说的都是金科玉律,绝不骗你。”      “……成交。”说完,靠着街道边沿往无人处走。      洛承轩不明所以地跟上,待他们二人走到一片没有人的树林中后,才听她古古怪怪地开了口:“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洛承轩满面温柔,折扇一合优雅道:“你说。”      何翩翩抿了抿唇,为难地左顾右盼。      “有什么话翩翩说了便是,本王一定知无不言。”      “这个问题有点敏感。”      “哦?”莫非和莲岂有关?洛承轩更有兴趣了,他双眼一亮,殷勤道,“翩翩何必跟本王见外?本王又不是外人。”      你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何翩翩忽略他轻佻的用词,认真道:“我想问一些关于男人的问题……”略顿,小心翼翼地瞥向他的下腹之处,“可以吗?”      男人的问题?      洛承轩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鸡皮疙瘩争相往外冒,折扇挥开挡在下腹,眉毛微抖道:“当然,本王的荣幸啊。”      何翩翩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道:“能不能请王爷先把衣服脱了?”外衫不脱,画面不够清晰。      洛承轩笑容顿时僵住:“脱衣服做什么,这大街小巷光天化日……”脱光了岂不有伤风化?      “不脱也可以。”何翩翩很好说话,抬起手指着他的下腹处,“那它怎么起来?”      ………………      “王爷?”      “这些事我们回王府说。”洛承轩忽然上前拉住何翩翩的手就往轩王府拉,那模样表情似乎打算以身献计,悲壮得很。      何翩翩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进了王府,直到进了他的寝房才得以脱身,她皱眉看向古古怪怪的洛承轩,却见他独自一人去了屏风后面,不一会便赤.裸着身子走了出来。      何翩翩大惊,诧异地看着他,满面不可置信:“你、你干什么?”      洛承轩秀气的眉毛皱起,眼睛深处有那么点屈辱:“我的身子你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何翩翩愣了,忙道:“胡说,那么丑陋的东西我是看不到的,我的眼里只有七叔!”      ……丑陋?洛承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磨了磨牙勉强自己心平气和地引诱道:“翩翩,别昧着良心说话,那是不对的……来,过来吧,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若和一个女人成了好事,不怕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洛承轩已经准备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      何翩翩被他吓得倒退数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别逗了你,我跟你又没肌肤之亲,你等我妈做什么你……”      洛承轩眯了眯眼:“嗯?你要肌肤之亲是么?”说着,走向了她。      何翩翩赶忙脱下自己的男装外衫扔到他身上,捂着眼睛道:“轩王爷您别过来了,您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问您男人的下面怎样才会起来,不是真的让您给我……”      “看”字还未出口,便被洛承轩打断,他接过外衫遮住身子,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道:“让我……给你?” 第26章 ...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何翩翩欲哭无泪转身想跑,洛承轩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伸手快了许多,终于将她抓住。但何翩翩哪里是乖乖就范的主儿?她凭着自己会武功,身体又比王爷大人好,挣扎了一下逃了出去。      可有时候逃出一个牢笼,进的可就是另外一个牢笼,洛承轩她打得过,轩王府的高手们她可打不过啊!      何翩翩看着守在门口的护卫们,领头的便是那个抓她来的黑衣人,她悲愤地转头瞪着洛承轩:“王爷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七叔知道吗?”      “你七叔?”      “就是我夫君!”      “……”洛承轩虚弱一笑,他忽然体力不济,“你们夫妇之间的称呼还真有情趣。”      “那是当然。”何翩翩高傲道,“你还不放我走?”看得出他很忌惮七叔。      洛承轩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今日之后若再想博得她的好感恐怕是很难了……      “算了。”许久,洛承轩微微一叹,抬眸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半晌,凌乱单薄的外衫被风一吹,让他觉得很冷:“你走吧。”      何翩翩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听到他肯放人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她也不走正门,直接朝最近的院墙跃去,翻墙时由于太过急切手上还擦破了点皮,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昭然若揭。      洛承轩凝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面上倏地一冷,负手进屋狠狠关上了门,走到屏风后面将自己的衣裳穿好,白着脸死咬下唇走出来,望着何翩翩留下的外衫,眼睛一眯有了对策。      疾奔在回东厂路上的何翩翩猛地打了个喷嚏,怎么有股阴森森的感觉?是因为快到东厂了吗?遥望不远处气势恢宏庄严的府邸,何翩翩寒颤不断,身上冷意更重了。      ……一定是这样!      何翩翩小心翼翼地来到出来时翻过的院墙,正打算翻进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东衡的身影出现在了墙上,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冷冷地喊了一声:“夫人。”      何翩翩连滚带爬转身就跑,奈何一转身就看到了街道左右两边站着两个人,北晏和西策。      “阿弥陀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佛号打断了四人的对峙,何翩翩循声望去,竟是云水和尚。      她大喜,有这个冤大头出现,她犯的错一定会被搁置甚至忽略掉。      “大师!”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东衡将视线转到云水身上,嘴角不屑一勾:“你还敢来东厂?”      “阿弥陀佛。”云水又念了一句佛号,“东衡施主身上杀气太重,印堂发黑,近日怕会有血光之灾。”      嘴巴真毒,何翩翩怜悯地看了东衡一眼。      东衡冷哼一声,对北晏道:“你带夫人进去,督主已经等很久了,不要再浪费时间。”      七叔……等很久了?何翩翩大囧,求证般地望着东衡。      东衡无情道:“夫人武功进步了,竟能逃过府中暗卫的跟随,实在令督主和属下等人大开眼界。”      哪里是我武功长进,实在是身不由己啊,何翩翩痛苦地捂着心口。      “这位姑娘,你脸颊泛红眼冒春水,命犯桃花,碰到男人可要当心。”云水忽然在这时插了句话。      说得真准……何翩翩满含期望地看向他:“大师,你一定要救我,这种烂桃花我可不想要!”      云水这次没打伞,何翩翩看清了他的长相,眉眼清淡唇瓣稀薄,五官疏朗俊秀,做和尚实在可惜了。      “阿弥陀佛。”云水淡淡地念了四个字。      “大师若不救我,那我就真的阿弥陀佛了。”      “夫人。”北晏不等云水再开口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督主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一个多时辰,是指她离开的时间太久,七叔已经没有耐心了吗?      何翩翩绝望地问:“能不能让我先去换身衣服?”      北晏看了看她身上眼熟的男装,皱眉点了点头:“属下会在门外替夫人把守门口。”      “你放心,我不会逃,你不用叮嘱我。”何翩翩幽幽地叹了口气,就义似的进了东厂。      云水在外面望着她的背影,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本无红尘之气,却又隐约透着几分看好戏的感觉。      东厂内今日格外肃穆,冷风萧瑟落叶飘零,与轩王府的风和日丽完全呈现两种不同的景象。      何翩翩换衣服换了很久,等她终于出来的时候,北晏看她的眼神变得惊奇万分。      何翩翩淡定地抚了抚衣角,平声道:“我们走吧。”      “……”北晏抽着嘴角,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起身带路。      莲岂不在卧房,也不在正堂,而是在后院的湖心亭里饮茶,周围千顷碧莲争相绽放,夏季美景一览无余,正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说的应该便是这种景象吧。      何翩翩步步惊心地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垂眼低头摆弄紫砂茶具,不理她也不看她,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下去吧。”第一句话是对北晏说的。      北晏松了口气,施礼告退。      何翩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羡慕地落下两行清泪。      北晏离开了湖心亭便和已经过来的东衡等人站在了一起,望着远处督主和夫人的身影,心中各有想法。      “你们觉得督主这次会不会罚夫人?”西策优先开了口,带着些兴味。      东衡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当然。”      “为何?”西南北三人一齐问出了口,他们都不认为督主会罚夫人,若是换了别人他们倒是会和东衡意见统一,因为督主对夫人的宠爱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们看夫人满脸泪光,谈判有可能已经破裂了。”      ………………      远在湖心亭的何翩翩若是知道东衡说了什么,一定会赞同地点头,但可惜她听不到,她望着眼前的莲岂,忽略腿脚的酸痛,默默地算着时辰。      小半个时辰了。      七叔还在喝茶。      他动作缓慢轻浅,饮了半晌也不过只喝了两杯。      纯粹是为了折磨她吧?      何翩翩悟了,忍不住弯身揉了揉站痛了的腿。      莲岂睨了睨她,眼睛黑亮,如画脸庞平静俊雅,看不出喜怒:“你穿成这样什么意思?”      何翩翩被他看得无所遁形,惶恐道:“啊,这不是要见七叔,所以穿得隆重一点……”      “哦。”莲岂微扬眉梢,瞄向她身上那堪比盔甲的衣服,淡淡道,“那怎么不把盾牌也一起戴上?”      何翩翩的神情十分难以形容:“七叔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拿。”      “站住。”      身后传来喝止,何翩翩乖巧地转回了身,低眉顺眼。      “翩翩,你可有拿七叔当亲人?”      七叔这个混蛋,每次都拿亲情来压她:“当然,我何止把七叔当亲人,我简直把七叔当成神一样来拜啊!”      莲岂沉默不语。      何翩翩抬眼看了看他,见他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赶紧讨好地为他添了杯茶:“七叔,你喝杯茶,消消气。”      莲岂推开茶杯:“无事献殷勤,一定有所求,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何翩翩失落地缓缓收回手。      莲岂眼尖地看到了她手上的血迹:“手怎么伤了?”      何翩翩睨了一眼,生怕他顺藤摸瓜问出什么不得了的事,赶忙道:“没事!流了一点点血!只是新陈代谢而已!”      莲岂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忽然皱起了眉:“我闻到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这你都能闻到?”何翩翩一惊,她已经在房里擦拭了很久还换了一身衣服,他居然还能闻到洛承轩抱她时留下的香味?      莲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还真的有?”      “……”      何翩翩忽然觉得周围的千顷碧莲都是地府的彼岸花,美则美矣,却要人命。      “何翩翩,我看错了你。”莲岂的姿势不变,瞳孔如夜空般深邃漆黑,“来人。”      东南西北一阵风似的刮到了亭子里。      “带夫人下去面壁思过,不准她出门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七叔你听我解释……”      莲岂停住迈出的脚步,转头看着她,桃花眼染着几丝妖冶:“好,你说,我听。”      “……”何翩翩无语地望向蓝天,难道她要说她为了想办法弄清楚他是不是太监而去找洛承轩帮忙,还看了洛承轩的裸.体,差点被人家就地正法吗?那她宁愿面壁思过算了。      “带下去!”莲岂第一次在她面前提高声音说话。      何翩翩无从反驳,垂头丧气地跟东衡等人离开。      稍倾,一名东厂番子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过来:“禀督主,轩王派人送来一件衣服,说是夫人落在那里的。”      何翩翩心一沉,绝望地看向那个包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莲岂用指尖将它挑开。      “你们都下去。”莲岂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他甚至已经不打算关她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逃命似的迅速消失,生怕殃及池鱼。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莲岂腰间的翠色环佩随衣袂轻轻翻飞,发出悦耳的响声,他清隽秀雅的脸庞面无表情地对着她,散落在两肩的青丝如流水般荡了几荡,衬得他身姿越发湛然若仙。      “何翩翩。”      他声音暗哑地开了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第27章 ...   何翩翩听他唤她的语气,深感这件事肯定不能善终,他这次与往日里跟她生气不同,她能感觉到他的认真:“七叔,我……”      “你不要叫我七叔。”      何翩翩一惊:“为什么?七叔你听我说,我跟轩王爷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      “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七叔。”莲岂抬手打断她的话,神情淡淡地望着满园碧荷,“叫我夫君。”      何翩翩脸一红,原以为他生了大气不肯认她这个侄女,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这……”      “我们本就是夫妻,之前不提改称呼的事是怕你不习惯,眼下却不必在意了。”一袭青莲银缎锦袍如蝶翼般平展座位之上,莲岂斜倚栏杆,轻抚着手腕上的木佛珠,平静道,“入朝为官免不得勾心斗角,这些我从无怨言,既要报酬便要付出,可我不想连枕边人也要顾忌猜疑。”      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风拂过,吹得湖中碧荷摇摇荡荡,美不胜收:“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合适的人,你不要让我有机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何翩翩似懂非懂地看向他,眼神略微茫然,咬唇片刻,低声道:“我今日出去是想到青楼去,所以才偷偷摸摸的不想被发现,但没走多远便被一个黑衣人绑去了轩王府。”      “青楼?”比起被绑去轩王府做了什么,莲岂显然更在意她为何去青楼,“你去那里作何?”      “我……”何翩翩欲言又止。      莲岂睃了她一眼:“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      “不是的。”何翩翩别开目光不与他对视,很慢很慢地说:“我只是想弄清楚,七叔你究竟是不是太监。”      莲岂难得怔了一下,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所以你去找青楼女子请教男人的问题?”      “是……”      “你不如直接来问我。”      何翩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因为你老转移话题吗?      莲岂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如画卷般展露在她面前,令人心神迷醉:“你真的想知道?”      何翩翩犹豫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      莲岂勾唇一笑,曲起食指蹭了蹭她的下巴,柔声道:“今晚我便告诉你。”      何翩翩无语,为何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我们该来说说这件衣服了。”莲岂重新落座,喝了那杯已凉透的茶,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我的衣服,翩翩穿上还满合身。”      我掖起来了许多,不合身,一点都不合身……      “可是为何会留在轩王府?”莲岂笑得格外温柔,“你又是穿着什么回来的?”      何翩翩脸色惨如白纸,语塞半晌哀求道:“七叔,你别问了,大不了我也不问你那个问题就是了,我们扯平了,你说不可以我以后决不再好奇那个问题……”      “我没说不可以。”莲岂笑吟吟道,“你又喊我七叔。”      “……七、夫……夫……”夫不出来啊!!!!何翩翩干脆忽略称呼,直接道,“就算你说可以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你那笑容摆明是笑里藏刀嘛,我不想知道的话你就没办法报复了。”      莲岂黑睫一颤,低声蛊惑道:“翩翩,你要想清楚,机会难得。”      何翩翩恳切地问:“你就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吗?”      “不能。”莲岂森然道,“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何翩翩泪流满面地望天,似乎从跟了七叔开始,她的人生里就已经没有了反抗这两个字。      沉默良久,何翩翩叹气道:“好,给你个机会报仇。”      莲岂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茶盏上的花纹,不咸不淡道:“我还真是有些悲喜交加。”      何翩翩共鸣道:“那确实。”      莲岂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难得的宁静安详,漫声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一说,在轩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闭上了眼睛,少了几分多咄咄逼人,何翩翩镇静了些,虽不想骗他,却不打算把事实说出来给两人添堵,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说:“其实也没什么,轩王绑我去跟他一起欣赏美景,但我不依,便强行回来了,路上走得太急落下了衣服,可能被他捡到了……”      莲岂听着她信口开河,嘴角微微一扬,视线淡淡移到她身上,沉默不语。      何翩翩被他看得心虚,眼神闪烁地到处乱看,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良久,莲岂忽然低声道:“来人。”      何翩翩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将夫人带到二夫人那里好好调教。”莲岂再没看她一眼,起身便走,“让她知道,自己说谎时的样子有多蠢。”      何翩翩惶然,自己的谎言果然被拆穿了,她艰涩地扯了一下嘴角,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望向守在一边的东衡,轻声道:“我自己走,你不用押着我。”      东衡皱了皱眉:“属下不会,夫人多心了。”略顿,他慢慢道,“督主正在气头上,言辞可能有些激烈,夫人也不要太过伤心,等晚上督主气消了,自不会再如此对待夫人。”      何翩翩听得出东衡在安慰她,但他明显有点不太擅长安慰人,她一点头,“知道了,我们走吧。”      东衡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带路,领着何翩翩前往东厂后府。      自从上次在后府遇见了雾月清澜,何翩翩便再也没到这来过,这里与东厂前院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一片生机盎然莺歌燕舞,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诱人的女人香,清池花坛处处皆是,花瓣徐徐飘落水潭之中,洒满整个水面,倾国倾城的女子身姿婀娜地游走着,几乎与美景融为一体,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      东衡身为男人,对此似乎早已见惯,他将何翩翩带到了那间熟悉的嵌贝流光阁,便拱手告退:“二夫人就在里面,应已得到通知,属下便不进去了。”      不知是不是何翩翩看错了,东衡似乎对这个二夫人颇为忌惮,她点了点头:“你去吧。”      东衡得到批准,转身便走,毫不留言周围的美人美景。      ……七叔的属下真是和七叔一样禁欲啊,这么好的地方都不见他们过来,简直暴遣天物。      何翩翩正思索间,嵌贝流光阁的门便不推自开了,绛紫色的轻纱随着微风拂面而来,带着一股甜而不腻的香气,直叫人身心俱醉,恍若腾云驾雾,再回不到凡间俗世。      而就在她沉醉其中的时候,一股与这香气完全相反的清雅淡香掠过鼻息,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香味有毒,夫人切不可再闻。”唐静悠收回晃动在何翩翩鼻息间的瓷瓶,撩开轻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夫人请进。”      今日的唐静悠依旧穿着一件黑纱裙,但那裙摆上的银色蛇纹却与上次的兰花图案不同,她半挽衣袖的皓腕间缠的也不再是黑纱,而是一条细小活跃的银蛇,与她裙摆上的花纹相得益彰。      何翩翩看着她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怔愣,但还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房。      这间房的摆设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她原以为从外面看上去无比奢华的地方,里面也会富丽堂皇,却没想到这里面竟十分普通,普通的桌椅普通的装饰,除了摆在墙根下的瓶瓶罐罐和一个巨大的药柜之外,再无与普通女子闺房不符的地方。      “夫人请坐。”唐静悠为何翩翩引了座位,又给她倒了杯茶,“夫人喝茶。”      何翩翩受宠若惊地接过,一点点地喝着,时不时偷偷看她,却没见她再更进一步。      许久,倒是何翩翩不自在地开了口:“你……我……七叔不是让你调教我……”      唐静悠见她吞吞吐吐,冷淡的眉眼平顺了下来:“夫人多虑了,督主那番言辞只是说说而已,又怎会真的舍得责罚夫人。”      何翩翩受教地继续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珠子溜溜地扫视房内的一切,尤其是墙根下的瓶瓶罐罐和那个药柜。      唐静悠看在眼里,十分体贴地为她解了惑:“静悠出身江湖,略懂医毒机关之术,让夫人见笑了。”      “江湖?”何翩翩一喜,放下茶杯兴冲冲问道,“那你什么门派的?我跟师父学了十年功夫,都还没有真正在江湖上行走过,真是遗憾。”      唐静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点讶异,淡淡道:“唐门。”      唐门。      何翩翩嘴角笑意僵住,立刻跟唐静悠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唐门的毒药和暗器天下第一,谈笑间杀人于无形,即便何翩翩这个土包子也听说过。      唐静悠见此,轻声安抚道:“夫人不必害怕,即便夫人一剑杀了静悠,静悠也不会对夫人出手。”      她说这话时眉目清淡,语气平静,不像有假,何翩翩松了口气,讷讷道:“我用刀。”      唐静悠对答如流:“那也是一样,即便我死,也不会让夫人受到一点伤害。”      “为什么?”她们的关系没有发展到那么密切吧?      唐静悠一抬眉眼,低语道:“因为我爱督主。”      何翩翩很无语地看着她,“哦,这个……”      “这东厂后府的每一个女人都深爱督主。”      “……”当她没问可以吗?      唐静悠却并不打算停止:“所以我们也爱夫人。”      何翩翩咋舌:“……这是什么理?”爱七叔可以理解,为什么要爱她?      唐静悠理所当然道:“督主喜欢的,自然就是我们应该喜欢的。”      何翩翩怔住,赞叹莲岂御下有方的同时,不禁因那话中所说的而惊讶——七叔喜欢自己? 第28章 ...   唐静悠并不理解何翩翩的困惑,只是径自为她添了杯茶,纤细的指尖缓缓为她掩了掩杯盖,黑眸垂下复又扬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何翩翩是个女人,但也还是被她勾人的神情动作挠得心痒痒的,她忍不住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唐静悠一抿唇,抬起手递给何翩翩:“夫人请随我来。”      何翩翩有些犹豫,对她来说唐静悠是个危险人物,应该敬而远之,但她自我斗争了一小下,最终还是把手递给了她。      唐静悠眨了眨眼,牵着她走到床边坐下,凝眸看了她好一会,忽然抬手去解她的衣带。      何翩翩大惊,抓紧前襟连连后退:“你做什么?”      唐静悠斜倚床边,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裳,冷艳的脸上露出了点点媚意:“夫人可看到静悠的样子?”      何翩翩目瞪口呆地看着唐静悠将上身大刺刺敞开在她面前,一颦一举都风情万千诱人无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看见了……”      唐静悠低头睨了自己一眼,修长如玉的手指挑开腰间黑纱锦带,欺霜赛雪的无暇肌肤便袒露出来,她沉默了一会,讷讷地吟了一声:“唔……”      ……何翩翩完全被她镇住了,她已经不知道跑了,完完全全傻掉了。      唐静悠不紧不慢道:“夫人乃是处子,这些东西总是要学的,既做了督主的夫人,取悦男人的手段自不能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唐静悠抬手轻抚着自己,若无其事地教导着何翩翩:“一个女人的外貌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她的气质却很重要,夫人虽体态丰腴,贵在气质绝佳,若能学得其中精髓,必可令督主尽兴……”      何翩翩满头冷汗地转过身:“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七叔他是太监,怎么能……”      “夫人要记得,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都不要对他们说‘不行’。”      ——包括太监?何翩翩实在忍不住了,她抬脚便走,走到门边却发现门被从外反锁,她怎么都推不开。      “夫人不必白费心机了,还是跟静悠好好学吧,督主唤静悠调教夫人,静悠自当竭尽全力。”      何翩翩傻了。      于是,在这个悲喜交加的晚上,何翩翩汗湿了一套衣服,看尽了女子该有媚态娇姿,当她从嵌贝流光阁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天上了。      何翩翩斜眼四十五度角望天,看着千疮百孔的月亮,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月亮代表我的心。      “夫人。”东衡应该是一早就守在了外面,何翩翩一出来便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立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北晏。      “……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啊。”何翩翩脸上浮出一抹虚假的笑容,“早点睡啊,晚安,我先回去了,你们睡得好一点。”最好一觉不起!      “夫人。”东衡冷冷地叫住了欲逃的何翩翩,北晏直接瞬移到了何翩翩对面,勾唇一笑,颇为邪恶道,“督主已恭候多时,夫人请吧。”      何翩翩心都碎了,大晚上的摆个棺材脸,小心中邪啊:“那我们赶紧去吧。”      往卧房走的这条路何翩翩本已走过无数次,但今日却有了新的体会,她不傻,看得出为何唐静悠会教她那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唐静悠千娇百媚的模样,那一颦一举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模仿的很像,但是……七叔这么做,是打算和她……洞房?      “夫人,到了,进去吧。”今晚若是不能把何翩翩送进门,东衡似乎是不会罢休了。      何翩翩含泪看着他:“这么晚了,七叔说不定睡了,我还是不要打扰他……”      “督主说过,不管多晚都要带夫人回来。”      “……那,你早点休息吧。”何翩翩认命地推门进去,她还来不及转身将门关上,门便自己“嘭”一下子合上了。      何翩翩被吓得后退好几步,拍着胸脯喘息半天才平复了心情,但她怎么都不肯转头,因为她心里没底,不知道七叔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等着她。      “怎么一头都是汗?”      淡淡的问话从身后传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何翩翩莫名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随便扯了一块白布擦了擦汗:“没什么,有点热……”      莲岂声音微扬:“哦?”      何翩翩忽然怔住。      她举起手里擦汗的“白布”,凝眸看了好久,伤心欲绝地问:“七叔,这件亵衣是不是你的?”      “是啊。”      “……难怪用它擦脸那么舒服。”      “你转过身来。”      迟钝如何翩翩,脑子里也有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产生了,她没转身,反而朝门边走去,虔诚道:“七叔,今天我犯了大错,内心十分不安,干脆你罚我在外面冻一夜吧……”说罢,便要推门出去。      但很可惜,今晚不管是哪里的门她都推不开,她空有一身内力,却怎么都掰不动门板。      “翩翩,若我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做,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吧。”      莲岂似不经意的反问,挠得何翩翩声音都抖了起来,她咬牙道:“哪里哪里,这样做最符合七叔的风格了。”      莲岂一笑,忽略她不中听的话,不打算再跟她浪费时间:“既然你不肯转过来,那只有我走过去。”      身后脚步声渐近,何翩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朝前跑去:“七叔,你先别过来……”刚才那屏风上搭着你的衣服,所以现在你是没穿衣服的对不对?      “为何?”      “……我,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你又不是没见过?”脚步声又近。      何翩翩又跑。      但她忽然脚下一滑,直直朝地上摔去。      漂亮。。。。这跟头载得真他妈漂亮。。。。      “你看,这就是骗我的下场,报应立刻就来了。”莲岂扶着何翩翩,雪白的衣袖搭在她翠色的衫子上,清雅而和谐。      何翩翩满心惊慌顿时全部烟消云散,原来七叔穿了衣服啊!      “哪里哪里,我命大,可以克死牛魔王,七叔你就放心吧——”放松地转身,入眼便是一片如玉无暇的精瘦胸膛,何翩翩瞬间呆住。      莲岂一双勾魂荡魄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眼睑下盼看着她:“怎么了?我只是扶一扶你,又没点你的穴,为什么不动了?”      何翩翩强迫自己转移目光,眼睛没有焦点地四处乱晃,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七叔并不喜欢她,不要以为飞来艳福,人家只是拿她过桥。      “你绝不是一座桥。”      一句略显落寞的否认忽然响起,何翩翩这才发现自己竟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她茫然地转头看向他,对上他眉眼如画的脸庞,心跳漏了一拍。      今夜的他,委实俊雅。      眼角那颗泪痣,竟像是染了天外流光般明艳慑人。      “……真的?”何翩翩的声音有些颤抖,并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紧张。      莲岂抬手抚过她的脖颈,修长的手指缓缓勾勒着她敏感的锁骨,惑人的低音醉人心神:“翩翩,若我真的只是利用你而已,何必大费周章地哄着你?即便我对你一视同仁,你也会替我做事听我的话,不是么?”      何翩翩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垂下眼皮,入眼便是一抹本不该她看到的春光。      那白色衣袖只是莲岂的一件单薄外衫,他现在只着一件莲纹长衫立在她面前,衣带大敞,里面的一切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知道我的答案了么?”      ……知道了,这样看都不知道的话,那岂不真的是胸小又无脑。      莲岂含笑吻了吻她的耳垂,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里,一步步朝床榻走去。      何翩翩愣了一下,脸红如晚霞:“七叔,我很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便是。”      莲岂抬手捋了捋她凌乱的刘海,凝着她干净的眸子,柔声道:“你便是再重一些,我也抱得动。”将她放到床上,他侧坐床边,弹了弹她的额头,调侃道,“所以,你完全可以再重一些。”      何翩翩突然热泪盈眶,这话对于一个胖子来说简直比“我给你几百万两银子”都让人激动啊!!!!七叔说得对,她不能因为没资格吃葡萄就觉得葡萄酸,葡萄到底酸不酸还得吃了才知道!      这一决定,何翩翩便松了口气,她长得不够漂亮,所以对自己很没信心,但七叔对她那么好,她不该不信任他,她眯眼一笑,往他怀里钻了钻,把唐静悠调教过她这件事完全抛在了脑后,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危险。      莲岂身子一僵,但很快便恢复从容,他顺着她的角度将她抱了个满怀,笑着问:“为何靠这么近?”      “盘中之餐”何翩翩天真道:“七叔你这么和蔼可亲,当然会让人想要亲近。”      莲岂优雅地抿唇微笑:“翩翩也很不错,好像一只鸟一样。”      “……鸟?”      “毛绒可爱,谁都会想摸一下。”      语毕,一只手便滑进了她的衣襟,微凉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震。      “……呃,七叔你也像珠一样。”      “猪?”      何翩翩垂眼,盯着他锁骨处晶莹剔透的肌肤,哑声道:“像珍珠那么圆润有光泽……”      莲岂手指顿了一下,笑出声来,轻巧地解了她的衣带,将她推倒在了床上。      何翩翩任由莲岂伏在自己身上,羞涩地哪也不敢看,只敢盯着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情,不是她所能叫出名字的任何一种,这让她莫名的焦躁起来,满身燥热全朝着一个地方涌去——    第29章 ...   一夜无眠,破晓时分才疲惫地睡着,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何翩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而意外的是,她醒来时竟发现莲岂仍在她身旁躺着,并未离去。往日晨起时身旁的位子总是冷的,今日却充满了暖意,熟悉的男性气息弥漫在周围,她眨了眨眼,脸上飞上两片红霞。      莲岂实在是个俊雅的男人,虽然大她好几岁,但皮肤却比她还要好,墨如黑玉的发丝凌乱地洒在雪白的枕间,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扇落在他脸上,照得他清瘦的面孔美如冠玉,精致如画。      “醒了?”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勾唇浅笑地望着她。      何翩翩一慌,本已支起的身子瞬间缩回了被窝里,蒙着被子不敢看他。      莲岂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伸到了被子下面,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何翩翩一下子从被窝里露出了头,抱怨道:“七叔,这是肉啊,轻点行不行……”      莲岂很没诚意地说:“你若还继续睡下去,我不介意再掐一下。”      “……”你狠!      何翩翩认命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眼下四处寻了半天,找不到一件自己的衣服,不由红了脸,余光瞥见莲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干巴巴道,“七叔早。”      “都晌午了还早?”      还不是因为你折腾了一晚上才弄得人家睡到现在……   何翩翩撅着嘴,经过了昨晚的事,她和七叔的关系应该突飞猛进了?如今做了彻彻底底的夫妻,她是不是可以申请一点福利,对于他的“尖酸刻薄”,稍微反抗那么一点点?      ——起义,从现在开始!      “七叔,你太过分了,你占了我便宜还说这种风凉话!”      莲岂微微一怔,黑眸中锐芒轻敛,敢跟他顶嘴了,进步很大啊。      “那我是不是应该先伺候夫人起床洗漱,再将饭菜端上来侍奉夫人用膳?”      这话言重了……何翩翩嬉皮笑脸地指了指床下:“那倒不用,我的要求不多,只有那么一丁点,能不能请七叔你先出去?”她现在这副样子,很难当着他的面穿衣服。      莲岂阴鸷笑道:“你还想继续睡下去么?我都上朝回来许久了。”      原来是离开过又回来了,怪不得呢,早就觉得像七叔这么“兢兢业业精忠报国”的人是万不会错过早朝的,何翩翩深吸一口气道:“可是七叔,我现在真的还不想起。”主要是你在这我起不来啊。      “真的不起?”      “……不起!”      “那我们一起睡吧。”      何翩翩忧心忡忡地看着莲岂:“七叔,纵欲是不对的……”      莲岂微扬修眉:“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掉?”      “我从不敢奢想希望如此渺茫的事情。”      “何翩翩,你不要以为我忘了昨天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在轩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翩翩虔诚道:“七叔,我不是都说过了……”      莲岂冷哼着打断她:“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难道你还有别的手段?何翩翩学着他的样子扬起了眉毛。      “你莫不知道我手下暗卫眼线不止遍布皇宫大内,就连轩王府也逃不掉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何翩翩几乎含泪道:“七叔,我说,我说!”      莲岂笑容森森:“可是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请七叔千万要给我这个坦白的机会!”何翩翩揪着被角,无比期盼地说。      莲岂抬手将被他压在手下的她的衣裳塞进她怀里,气定神闲地继续微笑:“何翩翩,不要让我下次再知道你和洛承轩有什么联系,在轩王府那些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对你的惩罚就到此为止,至于他,我绝对不会放过。”      ……轩王爷,我同情你。      *      何翩翩现在的神情非常难以捉摸,她跟着莲岂下了地牢,见到了那日跟暮君柔一起被带到东厂的青楼女子林佳秋,据七叔所说,这个女人和霸刀山庄少庄主,也就是暮君柔的哥哥暮寒醉关系密切,很可能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内幕。      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来不及和林佳秋说上几句话,便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师父来了。      霸刀老祖由雾月清澜亲自送回了东厂。      何翩翩又跟着莲岂从地牢转回了东厂正堂,立在他身后,紧张地盯着门口。      莲岂时不时瞥她一眼,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着一番思虑。      为什么会对她另眼相待?      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她对他有用,可以减少皇上对他的敌意,令他不必处在太后和皇帝的夹缝里百般桎梏。      而后呢,恰好她又是他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侄女,出于那一抹关联,又觉得她并不讨厌,闲暇时便喜欢逗弄引诱她一番,看着她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十分舒服放松。      勾心斗角的时间长了,偶尔品一品这温良清泉,别有一番风味。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真水无香?      见过太多美丽娇媚的女子,偶然遇到一个这样的,不知怎么的就在乎了起来。      何翩翩如果知道莲岂的想法,一定会喜不自胜外加亢奋得睡不着觉。但此时此刻感觉着身旁那抹似有若无的目光,她稍有点心虚。她敢肯定,七叔已经知道她看过洛承轩的裸.体了。      “督主,雾月清澜已到,正在东厂外恭候。”      东衡救星般出现在何翩翩面前,若不是他出现,莲岂的目光仍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怎么不带进来?难道还要我出去迎接他?”莲岂挑起一道眉毛。      ——迁怒啊!      东衡红着眼圈看了何翩翩一眼,夫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令督主无法忍受的事,自昨日起督主便对他们这些属下百般刁难,虽然督主一向挑剔,但还不至于无理取闹,现在……      一言难尽。      东衡转身离开,将雾月清澜和仍旧昏迷着的霸刀老祖带了进来。      何翩翩看着那个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双眸死闭的老者,眼圈一热,不由哽咽:“师父……”      十年的相处,虽然平平淡淡,却真真切切,师父虽没给过她锦衣玉食,却给了她真诚的关爱和保护,还有这一身虽不算卓绝却能防身的刀法——以及那柄她从不离身的刀。      雾月清澜嘴角一勾,木偶般的面孔精致得过分:“见过督主,见过夫人。”      莲岂抬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霸刀老祖暮青山:“他死了没有?”      “督主说要保下暮青山的性命,在下定然不会让督主失望。”雾月清澜弯身在暮青山脖颈间点了一下,头发花白的暮青山便缓缓睁开了眼。      “师父!”何翩翩立刻冲了过去。      暮青山听到这句久违的呼唤,只觉恍然如梦,不知置身何地,沙哑着疑惑道:“翩翩?”      “……师父。”何翩翩拉住暮青山的一只手,“是我,我是翩翩。”      暮青山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待看清了身旁泪流满面的何翩翩,不由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师父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收了你做徒弟。”      “师父……”      何翩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莲岂看在眼里,忽然俏现她身旁,扬手挥退了雾月清澜等人,轻声道:“暮老前辈,你可以放心,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暮青山将视线缓缓移到了莲岂身上,见到他的面孔后先是一愣,随即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多谢这位公子相助,还不知公子是……”      雾月清澜竟然什么都没告诉暮青山?莲岂不由挑眉,薄唇淡淡地吐出一句让江湖中人都想吐血的话:“这里是东厂。”      朝廷。      暮青山猛地坐起来,却又因为气力不济倒了下去,咳了好几声抓着何翩翩的手问:“翩翩,这里是东厂?”      何翩翩不明所以:“是啊师父,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他自从回霸刀山庄参加门派大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偷袭之后便昏迷不醒,如今是第一次清醒,哪里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我要回去。”暮青山逞强地站起身,没走几步便要晕倒。      何翩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皱着眉,叹了口气。      莲岂不疾不徐道:“暮庄主何必急着回去送死呢?”      暮青山身子僵住,何翩翩感觉到师父的变化,忍不住回头瞪了莲岂一眼。      莲岂挑眉,这丫头,变化真快,都敢瞪他了?他该为此而高兴吗?      果然不出他所说,这还真是件令人悲喜交加的事情啊。      “这位公子应该就是东厂督主了吧。”暮青山沉默半晌,恢复了平静,转身凝视着莲岂,缓缓吐出了肯定的语句。      莲岂赞赏道:“暮庄主好眼力。”      “自古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为何会插手武林中事?”暮青山由何翩翩搀扶着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沉声说道。      莲岂气定神闲地微笑:“这可都是为了翩翩啊。”      何翩翩只觉一道惊雷劈在她头上,有什么东西似乎焦了。      “翩翩?”暮青山皱起了眉,“对了,我还未问,翩翩,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按照师父他老人家所知道的经过,她现在应该在苏府那小镇子上守着她宝贝表哥才是,万不会到这水深火热的京城来……      “翩翩,你还没告诉你师父我们的关系么?你真是太不懂事了。”莲岂心里百般思虑,面上却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      何翩翩张大眼睛,卡了半晌,才缓缓说:“师父,这位……是我的夫君。”      “什么?”暮青山惊讶不已,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啊、夫君!”      “……”莲岂动了动唇瓣,最终是没发表什么言论。      他觉得他没必要回应一个对着他喊“夫君”的糟老头。      “那苏家少爷……”暮青山哪壶不开提哪壶。      “暮庄主。”莲岂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的话,“苏家家主是我的远房兄长,算起来苏家少爷也是我的表侄子。”      “原来你就是苏家那位在朝为官的远房亲戚……”暮青山脸色稍霁,随即又蹙眉叹道,“算了,这些事不应由我来过问,既翩翩已嫁给了你,我住在这便并非师出无名。”      莲岂一笑:“正是,这样暮小姐也可以和暮庄主父女团聚了。”      “君柔也在这?”惊讶已不足以形容暮青山的表情。      “暮庄主为何这样一副表情?暮庄主得已父女团聚,这不都要感谢我吗?” 第30章 ...   何翩翩听着莲岂这么说话,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她在想,七叔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人家父女团聚都得感谢他这种话,但紧接着她又觉得,七叔不要脸的程度还在更深的地方,因为他很快便又开了口。      “相信要不了多久,暮少庄主也会赶到东厂来。”      ……暮青山不可思议地看着莲岂。      “东厂很久没这么热闹了。”莲岂接过属下奉上的茶,轻描淡写地垂下眼皮,“翩翩你说是不是?”      居然还要拉她下水?何翩翩习惯性地滑出了袖口里的匕首。      “不过只要能让翩翩开心,把所有和翩翩有关的人都接过来我也不会眨一眼下眼睛。”      还是不要拔刀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而且她也打不过他。      莲岂忽然抬眸笑了起来:“对了,东衡,去把林姑娘请上来。”      暮青山没由来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林姑娘?”      “暮少庄主和林佳秋姑娘关系非同一般,相信暮庄主应该也认得她。”      暮青山眉角一抽,只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很多,他该说后生可畏吗?      暮青山难以承受地抚上额头。      何翩翩无语凝噎地看着莲岂。      莲岂只说了两个字:“备茶。”      林佳秋的确是被请上来的,略施脂粉华服加身,若非之前见过她被关在地牢的狼狈模样,连何翩翩都要以为林佳秋是被东厂奉为上宾招待的。      暮青山见到林佳秋之后,浓密的眉毛立刻紧紧皱了起来:“你竟然真的在这!”      林佳秋有一瞬间的迷茫,待看见莲岂气定神闲的模样后,她认命地点了点头:“暮庄主,好久不见。”      暮青山碍于面子遏制住了打女人的冲动,他喘息了半晌才镇定下来:“那个逆子怎么会舍得把你丢在东厂这种……”      莲岂含笑看向暮青山。      “……官府的地方。”其实他想说:吃人地方。      但是碍于督主大人那摆明了笑里藏刀的眼神,他还是换了种说法。      在识时务这种事上,暮青山和何翩翩真不愧是师徒俩。莲岂喝着茶,平静地想。      林佳秋娇媚一笑:“我又不是暮少庄主什么人,他为什么不舍得?”      “胡言乱语!”暮青山今天十分激动。      何翩翩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正经的模样,她有一瞬间想撕开师父的脸皮看看是不是有人假扮了他,但很快她的猜想便被证明是错误的,暮青山保持良久的深沉形象被一句话轻易打碎。      “督主,霸刀山庄少庄主暮寒醉暮公子求见。”      东衡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震惊,这其中自然不包括莲岂。      何翩翩觉得,若自己能早认识莲岂十年,可以拜他为师的话,学到的一定要比现在多,不管是武功还是心计。尤其是这种泰山压顶而不变色的从容。而且。说不定这身因为师父贪吃,她陪着吃出来的肥肉,也可以扼杀在摇篮里。      “这个逆子竟然还敢到这里来!”所有人都沉默了,暮青山的高呼就显得格外明显。      暮寒醉被请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他父亲这句“惨绝人寰”的叫喊。      但他依旧很从容,水蓝色的锦袍得体地穿着,一把折扇从容展开,“剑指乾坤”四个字写在扇面上,铁画银钩。      这男人真是嚣张,何翩翩忍不住皱了皱眉,看清了暮寒醉的脸后有一瞬间怔愣。      他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狐疑的目光流连在暮寒醉身上,惹得暮寒醉也不由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何翩翩有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不过这个结论她谁也没告诉,因为她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那个人的神态虽与她所猜测的人十分相似,本质里却有明显的不同。比如喝茶时的手势,习惯性翘起的嘴角,亲切的笑容,与记忆里那个喜形于色,没有城府的苏淮根本不同。      何翩翩记忆里的表哥是个几乎完美的男人,他从小便对她很好,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她应该是可以一眼确认究竟是不是他的,但是她现在犹豫了,所以她觉得不是了。      “在下暮寒醉,见过大人。”暮寒醉抱拳朝莲岂行了一礼,自进来后只看了何翩翩一眼便再未看过。      小时候曾和暮寒醉还有暮君柔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暮寒醉虽是少年,却也英姿勃勃如玉俊秀,和如今的模样几乎不差,只是多了几分隐忍成熟之色。      何翩翩渐渐淡忘了自己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她感觉得到,暮寒醉会武功,而且不低,但表哥却不会,并且,表哥从出生便有一股异于常人的体香,不论怎么遮掩都遮不住,这个人身上却没有。何翩翩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比起莲岂,你猜我猜大家猜这种游戏她玩的还是不太有水准。      莲岂抬手恩赐般地免了暮寒醉的礼,很大方地将暮青山,林佳秋两人摆在他面前,只除了暮君柔。      “暮公子远道而来,日夜兼程心急如焚,一定很劳累了。”      七叔的想法有时候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过门是客,东衡,带暮公子到东厂别院住下,暮庄主和林姑娘便住在东厂后府好了,也给翩翩做个伴,她寂寞很久了。”      ……何翩翩很想插一句话,七叔,有你在我真的不寂寞。      你一个我已经玩不过了,如今再送来俩,你这是想玩死我么?      霸刀山庄一家人最终还是住在了东厂,何翩翩望着天边的云彩,忽然觉得风雨欲来。      自从上次因暮君柔假扮师父遭了殃后,霸刀山庄在何翩翩的心目中就有了这样一个等式:霸刀山庄=惹是生非=误会=犯错=麻烦=七叔生气=死得很惨。      *      洛承轩病了。      轩王爷体弱多病,向来深居简出,兴许是最近活动量太大,折腾的有点过火,所以病倒了。      满朝文武都非常积极地携着家眷前去问候,莲岂自然也不会成为其中的异类。      东厂的黑色车架缓缓行驶在喧闹的街道两旁,赶车的是东衡。      京城的百姓自然认得出这是哪位官员的车架,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东厂,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当今圣上年幼,后宫干政,宦官弄权,朝野混乱,东厂大太监莲岂作威作福,名号连文武百官都闻风丧胆,更何况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人民公仆做成七叔这样,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成就吧,何翩翩若有所思地看着莲岂。      莲岂缓缓抬起一双美丽的眼睛,略显薄情的薄唇缓缓勾了起来。      他这是……被可怜了么?      督主大人有趣地想。      其实七叔也不容易,整天算计人也是很累的。      何翩翩怜爱地想。      轩王府门口,东厂的车架渐渐停在络绎的马车之中,当何翩翩梳着妇人髻,穿着质地柔软的丝绸长裙跟着莲岂下了马车后,那些本来停绕在周围的马车立刻消失不见了。      看着迅速闪离的满朝文武,何翩翩收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七叔他才不需要别人可怜。      “呆会到了里面,你不要说话。”莲岂由属下侍奉着系上了御风的斗篷,略撇眼角睨了何翩翩一眼。      何翩翩虔诚地点头:“请七叔一定放心,一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第二次。”      东衡细心地为莲岂抚平斗篷的褶皱,耷拉着眼皮想:你不会犯才怪。      这句预言很快就实现了。      在何翩翩由于紧张过渡,茶喝多了而内急之后,她畏手畏脚地退出了洛承轩和莲岂侃侃而谈地现场,朝王府的便所走去。      而洛承轩似乎十分热衷于与何翩翩在去便所的路上相遇。      他白着一张俊颜,含笑等在半路。      “你不是在和七叔说话吗?”洛承轩=危险+麻烦=七叔生气=死得很惨。何翩翩转身就走。      这厕所,她上不起。      “翩翩为何一见本王就走?这么多日未见,你就不想本王吗?”洛承轩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未走远的何翩翩听见,他意料之中地看见何翩翩停住了脚。      洛承轩几步跟上去,清减了不少的身形有些摇曳:“你真的对我如此不屑?”      哪里哪里,怎敢对王爷您不屑,实在是人在江湖人不由己,为了保住小命,就请王爷您远离我吧。何翩翩转身朝他做了一揖,一声不吭地继续走。      “好,既然翩翩你如此无情,那我也不介意大声将莲督主引过来。”      何翩翩又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洛承轩身边,怒目瞪着他:“你想死也别拉着我啊。”      洛承轩无所谓地笑笑:“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何翩翩面无表情道:“我不会杀了你。”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看来翩翩也不是对本王毫无情意。”      “但我会弄残你。”      洛承轩浮出一丝虚假的笑意:“哦?那也无妨,既然不能跟翩翩做情人,残与不残对本王又有何意义?”      “你说得对。”何翩翩第一次赞同洛承轩的话,“以我和王爷目前的关系,是既做不了情人也做不了朋友的。”      洛承轩见似乎有转机,颇为高兴,但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见她接着又来一句:“不过我们还可以做好姐妹。”      ……好姐妹?      这就是她口中的所谓“弄残”他的含义么?      洛承轩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悲哀。      身为辅政王爷,他虽不怎么在朝堂上出面,却也手握锦衣卫兵权和政权,这样的身份造就了他得天独厚的外在条件,而他又生得面容俊雅风姿翩然,妃位空悬,想要嫁给他的女人绝不在少数。      唯独她何翩翩。      她不但不止一次的拒绝他,现在更说出了要让他……和她做好姐妹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他应该原谅她吗?洛承轩不咸不淡地挑起了薄情的眉。 第31章 ...   何翩翩说这些话本是想让洛承轩知难而退,但洛承轩何等心机?他不但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只沉默了一会,便兴致勃勃地问了一个令她无法开口的问题。      “那么依翩翩所言,莲公公岂不正是翩翩的好姐妹?”      何翩翩闻言一怔,眉目微凝,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咬了咬唇。      洛承轩看在眼中,淡淡追问道:“是不是?”      一语双关。      何翩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洛承轩,沉默不语,她不走也不吭声,两人僵持不下。      许久,可能是洛承轩觉得自己离开太久也不太好,主动放过了何翩翩:“既然翩翩现在想不到如何回答本王的问题,下次过来时再说也无妨。”      何翩翩却皱眉摇了摇头:“我想你说的对。”      她的确该好好地想一想,她和七叔究竟是什么关系。      洛承轩微讶,却并未表现出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看来这丫头还记得莲岂是太监。      就这样,何翩翩和洛承轩这番鸡同鸭讲的对话便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何翩翩故意走得很慢,想要在洛承轩之后回去,以免七叔误会她又跑去和他见面,但当她磨蹭半晌终于回到了房里之后,才发现洛承轩竟与她同时跨进了门。      三个人的动作都停住了,三双眼睛都很微妙地注视着彼此。      这一刻,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安静得恍如无人之境。      莲岂素手轻抚着皓腕上的木佛珠,闻着那淡淡的檀香味,唇角微微勾起,尖俏的下巴从侧面看过去似乎泛着寒如刀剑的冷光:“王爷还在病中,需要多加休息,莲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起身理了理披风。      洛承轩跟着起身,朝他一抱拳:“哪里,本王还要多谢莲督主百忙之中抽空探望,他日本王痊愈,必定登门回礼。”      “不必了。”莲岂淡淡拒绝,“莲某怎敢劳驾王爷‘千金之躯’亲自登门道谢?私以为王爷此番病倒便是受风所致,王爷还是好生呆在王府休养才好。”      洛承轩满面的笑容霎时顿住,视线由莲岂的脸转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转到他的脸。      何翩翩有些紧张,七叔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再怎么说洛承轩也是辅政王爷,就算不待见他也得婉转一点啊。      莲岂轻描淡写地看了何翩翩和洛承轩一眼,神情与往日的从容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让人觉得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比何翩翩认识他以来每一天都不好。      他沉默了一会,漫声道:“我开玩笑的。”      洛承轩脸色稍霁,面无表情道:“莲督主真幽默,那本王便不送了,莲督主也要多加保重身体才是,本来年纪就不小了,操心的事情又太多,这样很容易老的。”      莲岂没有笑容地笑了笑:“不劳王爷费心,王爷请自便。”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翩翩想都不想地跟上去,一路低眉敛目乖巧无比。      洛承轩看着他们的背影,抚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阴恻恻地笑了。      走出王府的这段路,何翩翩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莲岂看都没看她一眼,脚下生风大步向前,华贵精致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翩然生姿。      直到出了王府大门,到了东厂车架之前,莲岂才倏地转过了身,满面笑容亲切地看着她,指着自己道:“我们是好姐妹?”      何翩翩顿时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果然还是不要期待搞小动作不被七叔发现吗?      “我们真是好姐妹啊。”莲岂笑着点头,一遍又一遍。      何翩翩看了看周围的东南西北,压低声音说:“七叔,你听我解释……”      莲岂抬手撑在二人中间,闭了闭眼道:“我不想听。”略顿,他自语似的又道了一遍,“我不想听。何翩翩,我不想听。”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何翩翩这次是真的急了,撩起裙摆跟着爬了进去,还没坐稳便觉马车飞奔了起来,不用说,一定东衡觉得她又欺负他家督主了……      ——呜呼哀哉,这次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七叔,我……”      莲岂嘴角一弯,打断她的话:“翩翩,我真的不应该这么快就走,我应该和洛承轩促膝长谈,好好地讨论一个问题。”      何翩翩忍不住右眼狂跳:“什么?”      “你和他总是纠缠在一起,他似乎倾慕与你,可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你什么。”      何翩翩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莲岂,所有解释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踌躇半天,竟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那七叔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已经喜欢了么?莲岂顺了顺气,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面飞快倒退的景色,须臾,他转头看向她,淡淡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找同类好好讨教一番。”      何翩翩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惊讶,七叔这是变相承认他喜欢她么?      “七叔……”她艰难地唤了他一声。      莲岂眼角浮起一抹萧瑟,调侃着打断她:“或许你也想叫我七婶?”      “不是的。”何翩翩说得有些滞涩,“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莲岂挑了挑眉。      何翩翩忽然不再说了,她有些落寞地靠在了一旁的垫子上。      与其这样越抹越黑,倒不如就让他误会好了。      莲岂的脸色就比较难以捉摸了,他忽然说起了一些陈年往事:“我娘生我时因难产而死,我的生辰便是我娘的忌日,我从小被寄养在莲家主母身边,我的父亲向来都对我不闻不问,在他的心里,只有莲家主母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      何翩翩愕然,察觉到他比起往日略显飘忽的眼神,她收起了惊讶。      “莲家主母是名门闺秀,最看不起的就是我娘那种低三下四的民间女子,所以她也看不起我。可她却每年都很隆重地替我筹备生辰,因为那一天是我娘的忌辰。而我,甚至连祭拜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行。”莲岂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在讲述一件别人的事,“从那时候我便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全都对我刮目相看,总有那么一天,我要他们亲眼看着我祭拜我的娘亲。”      说到这,莲岂短促一笑,看向何翩翩,美丽的笑容迷醉了她的眼:“要实现这些,就必须做官,可那时主母连个教书先生都不肯给我请,我只有另择他法。”      “……”      “所以,十二岁那年,我偷偷溜出莲府,用攒下来的银子买通了敬事房,进宫做了太监。”      十二岁?何翩翩恍惚中忆起,她十二岁那年似乎还无忧无虑地跟着表哥玩耍,跟着师父学刀法,那时她的父母虽已不在世上,姑父姑妈却也从未吝啬过对她的宠爱。      或许她曾感叹自己人生不幸,父母早亡,但比起莲岂,她似乎还是很幸运。      莲岂依旧漠然地陈述着:“父亲和莲家主母得知我以这种方式进宫后,立刻宣布将我逐出莲家大门,虽然我那时已不再回那个‘家’。”      何翩翩沉默地听着,她一个字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插。      她在想,七叔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些。      很快的,莲岂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看着她,缓缓道:“可是现在,他们巴不得昭告天下我是他们的儿子,莲府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可有一个敢看不起我?”      没有。      若真的有,那一定会死得很惨。      何翩翩脸色发白地抿着唇,莫名不安。      “那么,你呢?”莲岂似乎终于说完了,他含笑将目光定在何翩翩身上,又问了一遍,“翩翩,你呢?你是不是仍觉得我的身份低贱,仍然对我心存鄙薄?”      何翩翩终于明白了那股不安从何而来,她涩然开口:“我从未轻看过你,是你误会了我,自成为你夫人那日我便已经决定,不管你是不是太监,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方才我与轩王爷那般所言,并非你想的那个意思。”      莲岂不置可否,说出了心里的话,他神色正常了不少,一身月牙白官服如流云般飘出马车,何翩翩这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东厂。      还是不要下去了吧,七叔对她有些误会,若现在下去惹得他眼烦心乱,那她就更加罪无可恕了。      何翩翩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留在了车厢里,心情复杂地发着呆,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须臾,车帘被东衡唰一下子掀开,只见他面无表情道:“夫人想让督主等到什么时候?”      何翩翩一怔:“七叔在等我?”      “今日天气阴沉,风冷雾重,夫人精神抖索独坐车内自然无所可惧,但督主日夜操劳披星戴月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何翩翩麻溜地从车厢里滚了出来,迎面而望,果然看到莲岂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她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又发起了呆。      东衡见何翩翩再次入定,头疼地上前提醒她:“夫人,该用晚膳了。”      “哦。”何翩翩白着脸点头,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在莲岂背后轻轻唤了一声,“七叔。”      莲岂未语,也没转身,抬步朝东厂内负手走去,何翩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没敢再磨蹭。二人便这样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卧房,直到这个时候,莲岂才声音略柔地对她说了声:“关门。”      何翩翩赶忙老老实实地关上了门,转回身时就发现莲岂已褪去官服,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端坐在桌子边饮茶,乌黑的发丝垂落在无暇的衣衫上,空着的手里捏着一条细致的红绳。      “过来。”他放下茶杯,没什么表情地说。      何翩翩决定,今天不管七叔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可以答应。      当然,平时她也没办法违背。      所以何翩翩乖巧地走了过去,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莲岂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我给你的玉佩呢?”      玉佩?何翩翩了然,将那块刻着“莲”字的玉佩从怀里取出来递给了他。      莲岂轻轻摩挲了一下玉佩,感觉着那上面淡淡的体温,神色缓和了不少,似乎没想到她会真的随身携带。      “七叔?”何翩翩见莲岂望着玉佩发怔,以为他气得要收回去了,忍不住委屈道,“七叔,我跟轩王爷真的没什么,我那时说那句话,真的没有看轻七叔的意思。”      你在我心里那么高贵遥不可及,连别人贬低你我都舍不得,又怎么会看轻你?      莲岂听着她略带哽咽的声音,心尖颤得厉害,垂着头将另一手中的红线缓缓系在玉佩上,细心而小心地为她挂到脖子上,缓缓问:“我是不是很没风度?”      她没有跟洛承轩说出他没净身的事实,他本该高兴奖赏她才是,可他却生了这么大气。      他是真的很没有风度吧。      莲岂面无表情地着想。 第32章 ...   何翩翩怔怔地看着莲岂,她的手被他轻轻握着,由凉变暖,然后便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跳得如此厉害,有一丝丝甜,又有一丝丝不安,就像走在一座桥上,虽然桥的对面是世外桃源,桥的下面却是急水湍湍。      沉默了一会,翩翩垂着眼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莲岂桃花眼略微一勾,薄唇轻启正欲开口,却被门外传来的禀报声打断。      “督主,太后宣您进宫。”是东衡。      翩翩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莲岂,抽回手转身去开门。      莲岂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丫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有脑子,只是平时没必要不太用而已。      门打开了,走进来的不止是东衡,还有一位拿着拂尘的老太监。他望着开门的何翩翩,温和慈爱地笑了笑,接着便越过她行至莲岂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子。      莲岂缓缓起身将行礼的老太监扶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赵公公不必多礼。”      赵善恭轻掩衣袖,淡声道:“莲督主,有些日子没见,您风采依旧。”      有些日子没见?的确,自太后寿辰结束之后,莲岂便再也没跟太后见过面,他上完朝便回东厂,哪也不去,乖僻极了。赵善恭是先帝跟前的老人,先帝驾崩后便跟着殷太后,此时此刻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绝对没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莲岂自然不会不懂他的意思,美目流转间淡淡一笑:“公公说的是,太后若要找我只需传唤一声便可,何必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      赵善恭不以为然:“今日若非老奴亲自来,怕是请不到莲督主啊。”      翩翩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脚下不自觉后移几寸,挪到了谁也看不到的阴暗角落。      莲岂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突然没了和面前之人寒暄的心情,三言两语应下了太后的宣召便将赵善恭送了出去,待回来时,便看见何翩翩正盯着白纸格子窗发呆,清减许多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茫然。      “翩翩?”莲岂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何翩翩愣了愣,被发现心事似的慌了手脚:“没什么。”      莲岂眉目一动。      ……她心里想的事情决不能让七叔知道,她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若无其事。      “也罢。”见何翩翩似乎铁了心不打算说,莲岂便也不再强求,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勾唇一笑,柔声道,“今日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待我从宫中回来,带你出去玩如何?”      “花灯会?”翩翩迷茫的眼神移到莲岂俊雅的脸庞上,讷讷地重复了一遍,“七叔和我一起去?”      莲岂捋了捋她耳侧一丝长发,点头道:“是,等七叔从宫里回来,便带你一起去街上转转。”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七叔主动邀约一起上街,何翩翩自然不会拒绝,她表情不多的脸上露出一丁点笑意:“好。”      “那……”      要走了?何翩翩眼神飘忽了一下。      “你在东厂等我。”      “……好。”      莲岂轻轻舒了口气,转身挥来东衡,在东南西北的侍奉下换上了月牙白的官服,系上了御夜的披风。当他一切收拾妥当,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发觉周围安静得有点奇怪。      举目望去,何翩翩还在,只是很没存在感,稀薄的几乎让人忽略了她。      莲岂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许久,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谁也没有言语。      东衡忍不住咳了一声:“督主,太后宣召,去迟了恐落人口舌。”      “知道了。”莲岂黑眸眨了眨,最后看了何翩翩一眼,“乖乖等我。”      何翩翩顺从地点头:“嗯。”      就这样,在这个夜幕降临的时刻,莲岂在何翩翩的目送下离开了东厂,黑色的车架缓缓行驶在夜幕当中,几乎与夜融为一体。      事实上,谁都看得出来太后和莲岂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这份联系可能是因为交易,也可能是因为感情。但真正因为什么,只有莲岂心里最清楚。      在莲岂心中,太后只是他把玩朝野的工具,这个工具若用得好可以如虎添翼,若用不好,也可以毁了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起。      他不得不花心思去维系他和太后之间的“联系”,以此来保证他的地位稳固,不受他人威胁。但他又不想因着这份联系而让皇帝对他有所看法,所以他需要一个阻隔自己和太后之间流言蜚语的挡箭牌,这个牌子就是翩翩。      何翩翩的存在,是偶然,也是必然。莲岂谋略过人惊采绝艳,权利上更是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可以代表皇帝处理任何事物。处在这样一种高度上,很难有人可以明白他的寂寞和压力,而原本就该这样一直走下去的人生,在何翩翩出现后有了转机。      她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女人,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形象面对她,在双方适应彼此的过程中,他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一直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的状态,却没发现这样的相处让他所预料的余生出现了纰漏。      夜依旧是夜,处在夜中的人心思却各有不同,莲岂最终还是进宫了,虽然知道何翩翩不高兴,但他还是选择了去见太后。      何翩翩独自立在卧房门边,仰望着满天星空,一动不动,恍若入定。除了那偶尔被风吹起的单薄衣衫,再无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痕迹。      “夫人,夜里风凉,您还是回屋里去等吧。”北晏犹豫很久,还是说出了劝慰的话。      督主已经进宫一个时辰了,再过一个时辰花灯会就结束了,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何翩翩听着北晏的话,恍惚了一下,忽然说:“北晏,我可不可以自己去花灯会看看?”      “……当然可以。”北晏道,“但若督主回来见不到您……”      “你留下,我自己去,七叔回来的话,你就告诉他我很快回来。”      “这不行。”北晏严词拒绝,“督主说过,不准属下离开夫人半步。”      “不是还有暗卫吗?”      “可……”      “我绝对不会有事的,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何翩翩双眸定定凝视着他,眼圈红红的,似有泪意。      北晏看在眼里,忽然就心软了,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督主为何会对夫人一次又一次妥协。      “……好。”      花灯会其实没什么看头。      天色已经不早了,街道两旁已显空旷,男男女女们回家了不少。      何翩翩独自走在人群里,看着两边明亮的灯火,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她正前方不远处,有一群孩子在放花灯,红色的绸灯随着灯火亮起变得璀璨起来,孩子们欢快得笑着,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何翩翩忽然心情好了许多,她喟叹一声,舒了口气。      而另一方面,入夜的轩王府也是灯火通明。      “王爷,何姑娘已经到了集市。”      “一个人?”      “一个人。”      洛承轩侧卧榻上,摆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起身道:“更衣。”      王府管家有些不解:“这么晚了,王爷这是……”      洛承轩淡淡一笑:“自然是去花灯会。”      “可夜深风冷,王爷的身体……”      “无妨。”      管家沉默,看着洛承轩在侍从地伺候下更衣,犹豫良久道:“王爷,奴才很不明白,既然那何翩翩冥顽不灵,王爷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洛承轩神情没什么变化,勾唇道:“你难道不知道女人说不要就是要么?太容易到手的女人本王也不喜欢。”      “……奴才愚钝了。”      何翩翩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自然不知道洛承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依旧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看着周围闪闪烁烁的灯火,望着身旁走过的一对对男女,有一种“早上才初恋,晚上就失恋了”的感觉。      而正当她无心再游走下去,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刚一转身便在人群的尽头看见了两个人。      那实在是太相配的两个人,也实在是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      是莲岂和殷飞烟。      殷飞烟身着一件素白长裙,略施粉黛,身姿窈窕,手持一盏莲花花灯,巧笑倩兮地望着身旁的莲岂,红唇轻启,似乎在说着什么,美丽的容貌引来不少男子的围观瞩目。但待那些男子看到她身边所站的莲岂之后,又都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那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人。      那是个天之骄子。      一如殷飞烟第一次见到莲岂时那般模样。      天地间所有的光华似乎都被他一人独占,他负手立在那里,白衣萧索,手持玉骨泠伞,眉目冷淡疏离,俊雅出尘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虽那倾国女子与他认认真真地说着什么,可他却充耳不闻,只是数次看向夜空,眼神复杂地望着渐晚的天色。      然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毫无预兆地望向何翩翩的方向,接着,万物俱静。      何翩翩双唇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她呆了许久,用唇形对他说:七叔,你说带我来逛花灯会的。      你是个骗子。      大骗子。      何翩翩决然转身,朝着反方向疾奔而去。      莲岂本来疲惫不耐的双眸瞬间睁大,他急得什么都忘了,抬脚便去追,却被太后随侍的护卫拦住。      殷飞烟精致的五官带着笑容,但那笑意却非常冷:“七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非常该死?如果是,那么——请。”素手微扬,护卫退下,前路大敞,何翩翩的身影已隐约不见。 第33章 ...   莲岂站在原地,望着何翩翩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收回目光看向了殷飞烟。      这是个位高权重的女人,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到天朝,打破了异国妃嫔之子不可封为太子的惯例,将她的儿子送上了帝位。      没有人敢小看她,也没人敢忤逆她,包括莲岂。      因为曾经的他,便是借着这个女人的支持来施展他的抱负,直至坐到东厂督主的位置。      十几年的筹措谋划,他从一个下属成为了她的合作者,成为了他谋图大业的主导者,他有了一手遮天的能力,急欲甩脱这个包袱,却又有些力不从心。      莲岂失神地垂下眼睛,美丽的眼睑微微下盼,平静多年的心湖上泛着数不尽的涟漪。      “现在你满意了?”语气生硬,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和疏离。      现在他已经连对她温和说话都做不到了,曾几何时,那个立在凤榻之旁对她温柔微笑的男人似乎已经不存在了。殷飞烟没有生气,这是她的命,她命中没有那个福气,遇到一个对她始终如一的男人。她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我很满意。”她笑着,“但还不够。”      “你还想怎么样?”      “七哥。”殷飞烟垂眸凝着手中的莲花花灯,纤细的手指如玉般无暇,“我们相识相知十几载,一起从末路走到巅峰,如今我却落得个动辄得咎的下场么?”      莲岂已经换下了官服。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衫,轻薄却名贵,一如他的容貌,美丽却遥不可及。      “我想太后忘了一件事。”莲岂淡淡陈述事实,“从始至终,太后每次要我做事之前都会拿出底牌相挟,我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从来都不是你情我愿。”      殷飞烟手中的莲花花灯“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护卫再次蜂拥而上。      东衡和西策拔剑护在莲岂身前,气氛一触即发。      殷飞烟抬眸,笑吟吟地看着莲岂,但那笑中却有深深的伤:“你说得对,是我错。”转身,离开,殷飞烟走得毫无预兆,就如她宣他进宫时提出要他陪她逛花灯会一样突然。      莲岂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唇瓣微启,最终什么也没说。      花灯会散了。      不欢而散。      莲岂走遍了大半个京城,却没寻到何翩翩的一丝影子,他的心从未这样不安过,即便面对再强大的对手,扛着再沉重的压力,他也未曾如此忐忑。      或许这就是为何他会对何翩翩另眼相看吧。      他太寂寞了,也太谨慎了。聪明得女人会让他觉得累,觉得无法掌控,没有安全感。      他不像那些王侯贵族,需要一个可以将自己照顾的妥妥当当,必要时还可以出谋划策的妻子。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菟丝花一样离开他便不能生存,一辈子都会顺从乖巧地呆在他身边的女人。      何翩翩恰好就是这样的女人。她怕他、敬他、畏他,离开了他便无法生存,只有跟在他身边她的人生才最有价值,她所有的未来和过去都只有他一个人,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男人。这样的安全感,这样的被需要着,令莲岂无法遏制地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但似乎,也有人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从何翩翩看到莲岂跟殷飞烟在花灯会,再到她转身离开,洛承轩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拖着没有痊愈的病弱身体勉强跟着她到了一片无人的小河边,河里还残留着一些人所放的河灯,幽幽的光芒蔓延在风景秀丽的河边,令人郁闷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何翩翩就这么抱膝坐在河边,望着河面发呆。      洛承轩一步步走近她,她一丁点都没发现。以她的武功,这么沉重的脚步都发现不了的话,那只能说明她实在是想什么想的太入神了,以至于没有心思再注意其他。      洛承轩轻轻坐在她身边,长长地舒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翩翩?”      “……”      “何翩翩。”      “……”      “嗯?这么晚了莲公公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      何翩翩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紧张地望着四周,没发现一个人影。她懊恼地低头瞪向说话的人,还未及开口,便捂住了嘴。      洛承轩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河面上,漆黑的墨发由九龙冠束在头顶,眼球大小的珍珠盈盈生韵,璀璨的媲美天上繁星:“翩翩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连本王叫你都没发觉?”      “……你来做什么?”何翩翩组织了半天语言,问了一句不太紧要的话。      不管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总归是来了,难道赶他走不成?      洛承轩淡淡道:“本王本是出来逛花灯会的,但路上却遇见一场大戏,戏未演完便有人跑了出来,本王便跟着寻过来,看看这个人是怎么了,要不要紧,万一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本王也可以替她收尸。”      何翩翩面无表情的脸上唇畔猛抽,方才的事都被他看见了,真是丢人。      “怎么,翩翩为何望着本王出神?终于发现本王的英俊和魅力了?”      “……”      “你看本王还需要些什么,才可以将翩翩这颗芳心稳固在本王身上?”      何翩翩淡淡道:“你需要一双慧眼。”      “哦?”      “来看清你的尊容。”      洛承轩抬头仰视着她,脸色苍白如纸,也不知是冻得累得还是被气得,估计最后一个因素占得比率比较大……      他现在应该立刻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让她一个人留在这寒冷阴森的地方想清楚,究竟哪个男人才是她应该追随的,究竟该不该对他轻视蔑视甚至鄙视。      但是……      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女孩罢了,莲岂和太后的事已对她打击很大,他没必要再添油加醋了。      就当是为了博得她的好感。      就当是为了挑拨她和莲岂的关系,从她这里得到莲岂的秘密。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本王最讨厌别人从高处看着本王。”洛承轩终究是没有追究她的口不择言。      何翩翩怔了怔,望了他良久,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咳咳。”一阵冷风吹过,洛承轩喉咙发痒,忍不住掩唇咳了几声。      何翩翩立刻忧心忡忡道:“王爷您没事吧?我看您还是回去吧,夜里风冷,您身体还没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本王还没死呢你就咒本王?咳咳咳……”      “……王爷您千万不要太生气,您的小心肝受不了。”      洛承轩白了她一眼,从袖口抽出一条斯帕,掩唇咳了好几声,深呼吸了几口才勉强止住了咳意,待他缓过劲来,就发现何翩翩正望着他手里的丝帕发呆。      上次就觉得这条丝帕不对劲了,但很快被转移了视线,所以没能发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但这次……何翩翩抬眸古怪地看着洛承轩:“轩王爷,你这帕子……是我的吧?”      洛承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帕子,恍然大悟。      这帕子自然是她的,是那次在轩王府时她亲手递给他的,却不曾想一直留到了现在。      本想过丢掉算了……却一直带在身上没有离开过。      洛承轩沉默了。      何翩翩有些不解,可现下也没心情追问手帕的事,苦着一张脸望着湖面,心有戚戚。      洛承轩却忽然开口来了句:“你平时有什么嗜好?”      “……?”错乱了吧?      “钱?”      “不……”      “酒?”      “不……”      “权?”      “不!”      “那你喜欢什么?”      何翩翩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做得最多的事,然后看着洛承轩的眼睛真诚地吐出两个字:“撒谎。”      洛承轩愣住了。      ……撒谎?      是的。      似乎从遇见莲岂开始,她就整天在昧着良心说话,劫数啊!      洛承轩犹豫很久才回过神,出奇俊美的苍白脸颊上浮现出点点兴味:“本王就喜欢翩翩这种坦白又幽默的女子。”      这是洛承轩第二次对何翩翩说“喜欢”,但何翩翩却根本不相信。      多年后她恍惚记起,才发现他对她说了很多谎话,唯独这一句没有骗她。      “王爷才高八斗身份高贵,能得王爷的欣赏是我的福分。”何翩翩习惯性奉承道。      洛承轩不以为意,似乎没听懂她话里的疏离:“其实我们也认识很长时间了。”      “……是啊,是不短了。”何翩翩托着下巴望着天上星星,“见你的时间比见我妈的时间还长。”      小孩子不记事,父母死得早,她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已经忘了。      “难得你没有反驳。”洛承轩优雅一笑,“莫非真的如本王所说,你已经开始爱上本王了?”      何翩翩忽然意识到有一个大问题需要跟洛承轩说清楚。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字道:“王爷,我真的不认为以我这副尊荣可以得到您的喜欢。”      洛承轩也不这么认为,但他还是笑着说:“是吗?所以说老天造人很不公平,为何要以貌取人呢?翩翩可曾见过猩猩和猴子嫌弃它的丈夫和妻子难看?它们还不是一样快乐。”      何翩翩摇头:“样子很重要,我现在虽然不好看,却也入得了眼,如果我长得满脸麻子奇丑无比,王爷还能昧着良心说喜欢我?”      “那也是一样。”      “……”切,说当然这么说了。      “就算你真的满脸麻子奇丑无比,我也不介意。”      “……”不可否认,这情话说得真动听。      何翩翩本来低沉的心情有点起色了,面上也泛起了绯红,心中有点颤颤的,似乎是动容? 第34章 ...   该怎么形容莲岂现在的心情呢?      当暗卫告诉他,洛承轩和何翩翩一起在河边相谈甚欢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过去了。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他穿着轻薄的白衫,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花灯会的痕迹随处可见,只是热闹的人群和明亮的灯火都已经不在了。如同他的心情一样,不复存在。      东衡亦步亦趋地跟在莲岂身后,忽然有一位穿黑衣戴黑帽的暗卫闪到他身边耳语起来。听着暗卫的汇报,他的眉头倏地皱起,几步赶到莲岂身旁,将刚刚得到的消息禀报了他。      月华映衬着莲岂清瘦俊雅的脸庞,他美目中黯芒一闪而逝,唇瓣微动,淡淡道:“过去看看。”      河边。      似乎是老天爷在跟洛承轩开玩笑。      他本以为这次可以利用何翩翩对莲岂的失望而取得她的好感,却没想到遇到了刺客,还让何翩翩被刺客给抓住了。      洛承轩一身青色银缎锦袍随风翻飞,唇边勾着阴鸷的弧度,盯着刺客命令道:“放开她。”      刺客蒙着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他眼角微微挑起,讽刺道:“王爷,您以为我是您的下属吗?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洛承轩眯眼道:“你要抓的人是我,你放开她,我跟你走。”      “王爷,您说错了,我不是来抓您的,我是来杀您的。”刺客说完话,眸中一亮,将何翩翩踹到一边,动作极快地移到了洛承轩身边,剑刃横挨着他白皙如玉的脖颈,随时可以在喉结上割下去。      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当他的剑抵在洛承轩喉咙上的时候,另一柄剑也抵在了他的心口。虽然是在后背处,但他有理由相信,那个使剑的人一定可以将他一剑穿心。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踢的人是谁?”      莲岂漠然中带点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承轩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忍不住提了起来。      他可以肯定莲岂会救他,但他不能肯定莲岂不会让他吃苦头。      何翩翩呆呆地看着站在刺客和洛承轩背后的莲岂,他的脸此刻竟然比洛承轩还要白,白面白衣,清瘦颀长的身姿站在夜幕里,恍若鬼魂。      刺客很不客气道:“我死也要带着轩王爷一起下地狱。”      “我没意见。”莲岂淡淡道,“但你刚才踢了我的夫人。”      刺客忽然觉得自己和莲岂无法沟通。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数三声,你把他放开,给我夫人道歉,否则我就杀了你。”      “……”刺客无语。      洛承轩绝望地闭上眼睛。      何翩翩无法理解地拧着眉。      “我数了——”莲岂话音落下,便突然动了手。      刺客难以置信地倒下:“你耍诈……你还没数到三就动手……”      莲岂居高临下地盯着刺客,他的剑已穿过了刺客的胸膛:“我数了,在我心里数的。”      刺客死不瞑目地闭上了眼,他的剑早已在莲岂将他一剑穿心的时候掉了下去,只是掉下去的时候,难免碰到了一些不该碰到的东西,比如——      莲岂看向洛承轩,忽然将视线转到他的腰间,一阵微风吹过,洛承轩的腰带唰地掉在了地上。      何翩翩目瞪口呆地看着洛承轩的下.身,俏脸通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羞得。      洛承轩蹙眉将外衫拉紧,弯身捡起腰带,随意系在腰间。      莲岂淡淡道:“我劝王爷还是回去喝点补品吧,而立之年的男人下面竟好像没发育过,还学人家风流。”      洛承轩也不气,笑吟吟地反驳:“那也比莲公公根本没有强。”      莲岂“哦”了一声,眼睑下盼斜勾着他道:“可是王爷,您不会武功还深夜外出不带一个护卫,毫无防人之心,害了自己是小,连累了别人是大。”      “我只是给失意颓丧的人一点点快慰。”      何翩翩自我斗争了一下,实在无法将“失意颓丧”这四个字安在自己头上。      “轩王爷还是多保重自己为妙,我不希望我们的合作出什么岔子,您已经引起了靖王的注意,还是好好想想今天的刺杀是怎么回事吧。”莲岂越过洛承轩拉起何翩翩就走,“事情便是如此,后果如何轩王爷自己想清楚,我跟你说都多余。东衡,送王爷回府。”      东衡很尽责地拦在洛承轩面前,好似一堵墙,隔绝了他望向何翩翩的视线。      何翩翩忐忑地被莲岂拉着走,虽然手腕被他拽的有些疼,但还是忍着没出声。      但是他不出声,不代表莲岂不会主动开口。      “你都看见了?”他头也不回问道。      何翩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指他和太后一起逛花灯会?那她的确是:“看到了。”      莲岂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何翩翩被他那阴沉的眼神看得心头发虚,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很没骨气道:“我也不想看见,可惜我的眼睛不争气……”      “没有。”莲岂勾唇冷笑,“你的眼睛很争气,那么小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小的东西?何翩翩一愣,随即想起方才洛承轩腰带落下后的一幕,刚刚褪色的两颊再次绯红,满头黑线道:“我以为七叔是说太后的事。”      提到殷飞烟,莲岂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走到她身前将她轻轻拥住,低声问:“生气了?”      何翩翩干笑着推开他:“哪里哪里,我哪敢生七叔的气,七叔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听这口气就知道生气了,莲岂一贯奉行多说多错不如不说的宗旨,所以他没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揽起她运起那踏雪无痕的轻功,没多久便回了东厂。      但是回到东厂,又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何翩翩要求跟莲督主分房睡,理由是她头疼发热,可能染了风寒。      莲督主很淡然,并没有急着回复她的要求,而是连夜请了位御医为她诊治。      当何翩翩看着哈欠不断的白发御医提着药箱佝偻着背进来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夫人莫动,老夫为夫人诊脉。”御医点头哈腰地放下药箱,对何翩翩极为恭维。      何翩翩皮笑肉不笑地将手递给他,看着御医的手指搭在脉门上,心里稍有些忐忑。      让她生病吧让她生病吧让她生病吧——      老御医拈须诊断一番,得出一个令何翩翩颇为满意的结果:“夫人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穿得单薄,又吹了很久冷风,染了轻微的风寒,老夫开个方子给夫人调养一下,不日即可痊愈,只是最重要的是不能受什么刺激。”      何翩翩感恩道:“谢谢御医……”      御医含笑退下去写方子,东衡从门外进来,淡声禀报道:“夫人,督主来了。”      “……啊、刺激来了!”      一提这男人她就紧张!何翩翩缩到床里面蒙着头不敢往外看,筹谋着呆会怎么打发莲岂。      莲岂从外面进来就看见她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他阴阳怪气地问:“你在干什么?”      隔着一层棉被,何翩翩愣是没听出是莲岂的声音,她慌张道:“想办法啊!”      “……想办法?”莲岂要笑不笑道,“想办法是需要脑子的,你有吗?”      何翩翩现在可以肯定这个说话的人是谁了,她不情不愿地露出了脑袋,面无表情道:“七叔好,我现在有病在身不能起来给七叔行礼,真是罪该万死。”      “不是轻微风寒么?不妨事的。”好好休息几日便可痊愈了。      “七叔你太过分了……”生病了还得起来给你行礼?!      莲岂一头雾水:“我怎么又过分了?”      想想他之前骗人的行为,再想想他刚才恶劣的要求,何翩翩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枕头砸向他:“你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莲岂将枕头接住抱在怀里,叹息道:“你砸归砸,若砸伤了我,你也要治得好才行。”      何翩翩又抓起另外一个枕头砸向他:“我杀了你都能治好你!”      暗卫和东南西北满脸含泪地蹲在角落里默默地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督主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揍督主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揍这一定是幻觉是幻觉啊!      莲岂接住她掷来的第二个枕头,揉了揉额角道:“好,你医术高明,不要砸了,我绝对相信你。”      “你去书房睡我就不砸你。”何翩翩拽着被子,眼圈发红。      莲岂试图再和她商量一番:“书房很冷的。”      何翩翩吸了吸鼻子,清减许多的脸已隐约现出了尖俏的弧度,她眼中似有泪意,喃喃道:“我从小就没有爹娘,大家都不跟我玩,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为了这样我很珍惜友谊,只要对方是我的朋友,即使他欺负我,我也无所谓。”      ……朋友?莲岂的神色十分难以捉摸。      “但是七叔你这次太过分了!”何翩翩指着他控诉,“你不但骗我,还让我带病向你行礼!”      “带病向我行礼?”这从何说起?      “怎么,你还想狡辩?难道不是吗?东南西北都听着呢——”      东南西北立刻背过身去望着窗外,表示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莲岂抑制不住地挑了一下眉。      何翩翩更生气了:“好,你不走,我走!”      看着她似乎要穿着单薄的衣服出去,莲岂无奈妥协:“你躺着吧,我去书房睡便是。”      何翩翩一直在争取这么一丁点尊严,当听见莲岂同意了又有点失落,她有些不确定道:“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莲岂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在她额前落下轻轻一吻,柔声道:“这次是我的错,该罚,我去睡书房,等你消了气,肯让我回来时,我再回来。”      何翩翩讷讷地抚上额前被他吻过的地方,双眸含水无措地看着他。      “但有一件事你要明白。”莲岂本已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又忽然转了回来,神色严肃认真地道,“翩翩,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叔叔,我是你的夫君。”      语毕,扬长而去,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离开得那般潇洒,只留下何翩翩一人在床上抓狂地挠墙。 第35章 ...   他被打入冷宫了。      这是莲岂在将近半个月内不断地被何翩翩赶出房间后的想法。      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莲岂坐在书房里蹙眉想着,似乎还真是他自己说的,只要她不同意就不回去睡,但是……抬眸扫了扫空旷的书房,这里夜晚还真是有点冷。可立秋才刚过,放上暖炉又有些早。      ——怎么办呢?      莲岂手握书卷,陷入了沉思。      须臾,东衡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远处的西南北和一等东厂番子道:“所有被停职贬职得罪过督主追过同僚夫人的都跟我来,今天可以翻身了。”      督主终于要出手了?西策激动地奔了过去,小声问道:“大档头,可以升职吗?”      东衡难得笑了笑:“当然可以。”      西策和南谨被这笑容煞到了,天真无邪地走到东衡背后,等待他的吩咐。      “你们两个,去请夫人过来和督主一起用晚膳。”      西策一怔:“这么简单的事?”      “对。”      “可大档头为什么不自己去?”南谨很不解。      “我有别的事要做。”东衡敷衍了两句便催促道,“快去,莫让督主等太久。”      西策和南谨虽然仍有顾虑,但还是顺从地去请何翩翩过来用晚膳了。      北晏淡笑着从远处走过来,调侃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你不想升职吗?”      东衡嘴角冷冷一晒:“可以升职当然好,可我更不想殉职。”      一阵冷风吹过卧房门前,西策和南谨终于明白了东衡那句很有深意的“我有别的事要做”……他们决定,以后碰到请夫人去和督主一起用膳这种事,他们都要有点“别的事”做,就算一时之间没有,也要努力有、尽量有!      “夫人,督主已经在书房恭候多时了,书房夜里阴冷,您还是早些去陪督主用膳吧……”西策不遗余力地劝说着,但何翩翩却连门都不给他们开。      南谨看了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夫人,督主这几晚睡得很不好,每日上朝都无精打采,御医把过脉后说,督主似乎染了风寒。”      此话一出,何翩翩颇带怒气的生气从房里传了出来:“你们俩个不要胡说,诅咒七叔是不对的,小心说谎话被雷劈!”      西策风中凌乱地站在原地,与南谨互望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说谎话要被雷劈,不说谎话要被督主劈,他们更愿意被雷劈啊!      但是何翩翩最终还是没答应去和莲岂一起用膳。      她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正眼瞧过莲岂,她现在虽然气消了不少,但仍旧不打算轻易妥协,她坚决地认为此次事件,七叔必须给她个解释。      回到书房的西策和南谨面对着慢慢释放冷气的督主感到压力很大。      “她拒绝了?”十分捉摸不透的语气。      西策和南谨的头垂地低低的,一齐道:“是。”      “为什么?”      ……为什么????      督主您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西策泪流满面,憋了很久,在南谨求助的眼神下,大言不惭道:“禀督主,其实夫人也不想拒绝和督主一起用膳,实在是夫人旧病未愈,风寒在身,不能出门吹风啊。”      “她的风寒不是好了么?”      “……可能是思念督主,抑郁成疾,又染上了。”      “哦,既然她想我都想得病了,那我就去看看她。”莲岂站起身,也不等西策再说话便拂袖而去,徒留西策愣在原地,满头是汗地给自己寻找棺材板。      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何翩翩似乎感觉到了那股阴风慢慢朝这里袭来了,她激灵一下坐了起来,果然很快就听到了规律有序的敲门声。      “翩翩?”      ……是七叔。      已经赶走七叔多少次了?何翩翩默默地在心里回想着。      “睡了?”      ……第二阶段了,一般情况下说完这俩字他都会知难而退的。      何翩翩静静地等待他离去的脚步响起。      但这次她似乎错了,莲岂这次不但没走,反而又敲了几下门。      “翩翩,你若不说话,我便自己进来了。”      “别——”进来啊。      后半句话何翩翩没有说出口,因为莲岂已经推门而入了。      他一手端着精致的青花瓷碗,一手轻轻地将门重新关好,侧过首来睨了何翩翩一眼,妖冶的桃花眼里好似弥漫着吹不散的雾气。      “七叔。”不管多不情愿,何翩翩还是很礼貌地叫了他一声。      “听说你又病了?”莲岂端着瓷碗走到床边,抬手想要去贴贴她的额头,却被她躲开了。他莞尔一笑,也没生气,柔声说,“来,把药喝了。”      何翩翩皱眉看了看药碗,闻着那股难闻的药味,冷淡拒绝:“我没病。”      “西策回禀说你又染了风寒,难道是他骗我?”莲岂清瘦的脸庞只有一半对着何翩翩,对着她那一半是微笑着的,她看不到的那一半是十分阴沉的。      他当然知道西策的话是假的,但他并没有揭穿。这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过来看看她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      果然,何翩翩听了这话后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她不想连累无辜。      是她使小性子不去和莲岂一起用膳的,西策和南谨没法交代所以才说了谎,若他们因此受罚,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来,既然病了,就要喝药。”瓷碗递到她的唇边,莲岂暧昧地挨近她,为她吹了吹热气,含着他独有冷香的呼吸打在她鼻息间,令她本来平静的心跳漏掉了半拍。      “我不喝。”何翩翩皱着眉将药推开,沉默半晌,侧过脸去直接道,“七叔,你心里明明知道我没病还逼着我喝药,你就不怕我生气吗?”      你这不是已经在生气了么?莲岂不在意地笑了笑:“乖,七叔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七叔你就是这个样子,总是自以为是地替我张罗一切,从来都没问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莲岂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缓缓收了回来。他将药碗放到床边的小几上,淡淡地看向她,唇瓣微微勾起,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那我现在问你你想要什么的话,还来得及么?”      何翩翩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垂下头,摆弄着手指慢慢道:“其实我知道,你从来没把我们看成是一起的,你从未想过和我走完人生。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的好。可是我也很犹豫,因为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我觉得我受了骗。”      莲岂的笑意从她开口开始就逐渐变淡,到了最后已经完全消失,他遏制着澎湃的心潮,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你说我们不合适?”      “……是。”      “你说你要和我分开?”      “……”      “翩翩。”莲岂忽然抬眸盯住了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道,“你凭什么说我们不合适,就因为花灯会的事?”      何翩翩别开头不看他:“……那只是其一。”      “你还有其二其三?”莲岂摆正她的脸。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每次我问你事情你都拿别的话题来搪塞我,从来没打算告诉我事实。你的计划里没有我,甚至连你的未来都没有我,我只是你闲暇时拿来消遣的玩具。”      莲岂缓缓将手收回来,轻轻抚着腕上的木佛珠,垂眸道:“这就是你这些天来闭门不出研究出来的结果么?”      何翩翩不语,算是默认。      莲岂忽然站了起来,他转头望着窗外,微凉的风拂过面颊,使他冷静了许多。他抬步移到床边将窗户轻轻掩住,半侧回头望了她一眼,淡淡道:“翩翩,不告诉你是怕你惹祸上身,是觉得没必要让你一起操心。你说得对,我的计划里的确没有你,但你却是我计划的最终目的。”      何翩翩诧异地抬起头,身形清减不少的她披着雪白的缎被,整个人竟有些弱不胜衣。      “我原以为你心思单纯,不会想参与到这些阴谋诡计当中,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      “你说得对,是我自负,自以为弄懂了你,其实不过尔尔。”莲岂说着说着倏地笑了起来,俊雅容颜面对向她,漫声问,“可是你呢翩翩,我没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我至少在试着了解你,可你却不懂我,甚至从未想过懂我。我的生辰,你知道吗?”      莲岂的生辰……何翩翩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她……不知道。      莲岂见她张口无话,轻轻一笑:“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吧,是啊,没放在心上又怎么会知道。”      说完这句话,莲岂几步推门而出,雪白的衣袂被带起的风扬了起来,腰间环佩翠音叮咚:“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想和你一起用膳,我在书房等你,你若还不想来,便罢了。” 第36章 ...   爱到失去自我,只会被别人踩在脚下。莲岂和何翩翩都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但他们又都希望能找到真正懂得自己欣赏自己的人,所以他们都在尝试着成为这段感情的主导者。      很明显,何翩翩在这场较量中处于弱势,所以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听完莲岂那番话后,她都不得不到书房去为他过生辰,否则于理不合,于心不忍。      但当她眼看着就要到书房门口时,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鼻息间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臭味,这个味道……      睁开眼,何翩翩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己身处轩王府。      “王爷,您就不能换个别的方式请我来么?”她皮笑肉不笑地从床上爬起来。      “莲公公对本王敌意颇深,东厂又戒备森严,本王不能自己进去,只能派个高手将你请回来。”洛承轩体贴地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潮手巾。      何翩翩擦了擦脸,看了一眼天色:“今天没空陪你扯,我得赶紧回去。”      洛承轩一只手搭在她面前:“你当轩王府是客栈么?可以随便出入?”      “……你想怎么样?”      “良辰美景,佳肴美酒,翩翩为何急着走呢。”      “我不能跟你幽会,我有相公的,这些话轩王爷还是去跟别人说吧,你说得那么动听,肯定会有机会的,不过我就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再见……”何翩翩起身就走。      一名黑衣人拦在了她面前,熟悉的臭味扑面而来,何翩翩拧眉捂住了鼻子,抬眸望向那个黑衣人,黑衣人露在外面的眼睛忽然令她怔住了。      前阵子总觉得暮寒醉熟悉,但想不到究竟是谁,更久之前又觉得这个男人熟悉,可还是想不到他是谁,但现在何翩翩的智商忽然之间提高了,这不就是一个人吗?      “你不是暮少庄主?”      这一句脱口的问话令黑衣人一僵,他转过身欲走,但何翩翩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不对啊,暮少庄主身上哪里有这么臭……”      洛承轩眼疾手快地拉过何翩翩,使她背对着黑衣人:“翩翩,你一定是眼花了,这是我府中暗卫,怎么会是什么暮少庄主?”      “不会的,真的很像……”何翩翩不停地转头去看那黑衣人,黑衣人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何翩翩干脆直接问洛承轩,“能不能让他把蒙面的黑巾摘了?”      洛承轩眉梢跳了一下,敷衍笑道:“摘了做什么呢?他们这种暗卫个个都五官不正,怪模怪样,会吓到你的。”      “……”就像你?“我还是觉得看一下他的真面孔比较安心。”      洛承轩倏地咳了起来,眼神似有若无飘到黑衣人身上,黑衣人趁机掠出了房间,守在门外的御医立刻赶了进来。      何翩翩被他咳慌了,皱眉将他扶到了床边,看着御医为他把脉诊治,一个头两个大。      “咳咳,翩翩不必担心,本王没事。”洛承轩见她似乎为他焦急,神情软化了些许。      何翩翩烦躁地别开头,看都不看他。      洛承轩似无限感慨道:“翩翩,你总是对本王拒之千里,你可知本王为了见你一面有多辛苦?”      “七叔也很辛苦。”妨你妨得很辛苦。      一提莲岂洛承轩就没办法友善,他阴阳怪气道:“是啊,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吃软饭更辛苦了。”      “你……”何翩翩眼睛一眯,正欲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禀报:“禀王爷,莲督主忽然来访。”      何翩翩怔住,回过神来猛地抬步朝床帐后面躲去:“千万不要让七叔知道我在这里!”虽然是被绑来的,但是那种情况有理也说不清啊……何况她还有“前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嘘……你也不能说。”何翩翩朝出声的人比了比手指,看清了他的长相,倏地停住了脚步,诧异道,“七叔……”怎么进来得这么快……      莲岂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随即看向洛承轩:“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洛承轩挑了一下眉,在他身后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四弟?”      靖王洛峥手持折扇,一身青色锦袍悠然地往前迈了几步:“二皇兄有礼,多年不见,二皇兄身体可好?”      ……最讨厌的就是人家一开口就问他的身体,他看起来那么短命么?洛承轩敷衍一笑:“很好。”略顿,似不经意道,“怎么四皇弟会和莲公公一起过来?”      洛峥看了莲岂一眼道:“哦,我刚到京城便想着来拜访二皇兄,路上刚巧遇见了莲督主,所以便一齐过来了。”      洛承轩很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何翩翩,这个眼神被心思缜密的洛峥看了去,热络地开了口:“想必这位就是莲督主的夫人了吧?”      何翩翩怔了怔,看了一眼淡淡笑着的莲岂,莲岂很快拉过她为洛峥介绍道:“正是。翩翩,来,见过靖王爷。”      原来这个就是养了一批江湖术士在府里的靖王啊,他的封地就在苏府所处的镇子,翩翩在那里住了十几年,治安和生活都非常安定,看来这个靖王有两把刷子。      “见过靖王爷。”      “莲夫人快快请起。”洛峥弯身虚扶了一下翩翩,垂在发冠上的锦带随着他的动作由背后滑落到胸前,明黄的贵色衬得他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皇家的基因果然好,姓洛的个个都是美男子,不管大的小的。何翩翩收回礼节,低眉顺眼地站到了莲岂身后。      洛峥颇有深意道:“啊,说起来,莲夫人怎么会独自在二皇兄府上?”      洛承轩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洛峥会不分场合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莲岂似乎不想插手,神色淡淡地看向洛承轩,好像真的在等待他的回答一样。      何翩翩默默地垂下头,深深地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就这样,洛峥的问题造成了冷场,但幸好有个人并不希望这场子真的就这么冷下去,空了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      “内子是来给王爷配药的,我到轩王府来正是要接她回去。”莲岂慢条斯理道。      洛承轩身体羸弱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如果何翩翩真是来给他配药的,那独自在这也情有可原,而且这样一来,莲岂来轩王府的原因也有了解释,一举两得。      洛峥平淡一笑,细长的丹凤眼里看不出真意:“原来莲夫人还会配药?”      “懂啊,可灵了。”莲岂大言不惭地道,“一碗药下去就可以了。”只不过喝药的人命也就没了。      洛承轩瞥了莲岂一眼,看向洛峥,转了话题:“不知四弟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洛峥笑道:“是皇上召我进京的,我刚落脚,还没进宫面圣,究竟是什么事也不太清楚。”      “哦,莲督主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或许知道皇上召四弟回京是何事吧?”      莲岂缓缓掀了一下眼皮:“轩王爷谬赞了,皇上心思万千,岂是莲某能猜到的?”      “你不知道啊……”      “我为什么要知道?”      洛峥微笑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心思百转千回,沉默稍倾,漫声道:“既然二皇兄身体无恙,莲督主也不知皇上召我回京所为何事,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一下,进宫面圣了。”      “四弟慢走——”      “靖王慢走——”      送走了这尊瘟神,那就得谈论何翩翩的问题了。      何翩翩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莲岂和洛承轩,额角突突直跳。      “莲督主还呆在这里干吗?不用回东厂用膳么?”      “不用吃了,看见王爷就饱了。”      “莲督主这是什么意思?”洛承轩敛了笑意。      莲岂漫声道:“王爷还真是水仙不开花。”      “……何意?”      翩翩忍不住插嘴道:“这还不简单嘛,水仙不开花,就是装蒜呗。”      洛承轩眯起了眼,瞪了瞪翩翩,对莲岂冷声道:“莲督主可不要太过分,这里可不是东厂。”      “若非这里是轩王府,莲某定让王爷铩羽而归。”      “你……”洛承轩面露怒意,王府管家立刻上前听候吩咐。      莲岂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拉起何翩翩的手头也不回地告辞:“明日早朝过后,莲某在点花楼恭候王爷一聚。”      他们俩目前是合作关系,靖王洛峥忽然被召回京城,他们有必要交换一下意见,那就需要一个不被打扰且没有闲杂人等的环境。东厂和轩王府都不合适,最合适的莫过于青楼。      洛承轩冷哼一声,眉目间满是厉色。      王府管家眯眼道:“王爷,您被人消遣是我们的耻辱,不如做了他——”      “痴人说梦。”洛承轩白了他一眼,“莲岂也是你动得了的?”      “王爷说的是……”      “凡事莫要冲动,要学会忍耐,莲岂现如今与本王共商大计,本王与他各自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这个时候谁出了事对大家都没好处。”      “王爷英明。”王府管家擦着汗,“是奴才愚钝了。”稍倾,他困惑抬眸,“可不知王爷有何事要与莲岂合作?他不是太后和皇帝的人吗?”      洛承轩勾唇一笑,想到这个心情就好了起来:“还能有什么事?当原本属于某一方的人突然向另一方倒戈,那就说明那一方被他背叛了。”      管家一惊:“王爷的意思是……他要谋反?!”      洛承轩一脚踹倒了那管家,眯眼道:“你胡说什么?狗奴才,不要命了么?”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的确该死,跟了本王这么久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洛承轩冷哼一声,“去把苏淮叫过来,本王有话对他说。”      话音刚刚落下,一个黑影就忽然出现在了房内,洛承轩被他吓了一跳,皱了皱眉,终究是没说什么。      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与暮寒醉颇为相似的脸,但也不难看出他并非暮寒醉,而是早在何翩翩跟莲岂离开苏府后就再未出现过的苏淮。      “王爷有何吩咐。”苏淮垂下眼皮,默默地听候指示。      洛承轩笑了笑,屏退了管家:“苏公子是本王的盟友,不是本王的属下,哪里敢当‘吩咐’二字?,“      苏淮勾了勾唇角:“王爷实在不必与苏某客气恭维,您助我夺回妻子,我助您扳倒莲岂,苏某与王爷之间各取所需,理应替王爷办事,不遗余力。”      “非也。”洛承轩绕过满身臭气的苏淮,皱了皱眉,微微屏了屏呼吸道,“苏公子足智多谋,自然不会只将筹码压在本王一人身上,若本王没有猜错,霸刀山庄之事便是苏公子所为吧?”      苏淮抬起了眼,看了看洛承轩复又垂下:“王爷多虑了。”      “方才翩翩错将苏公子认成霸刀山庄少主,这应该不是意外。苏公子与莲岂有夺妻之恨,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情本王可以理解,所以即便苏公子与他人也有所交易,本王也不会介意。”洛承轩顿了顿道,“本王只是想知道,那另一个人是谁?”      苏淮整了整衣裳,用来遮掩体香的臭气连他自己闻着都刺鼻:“王爷您真的多心了,没有第二个人。”      “是吗?”洛承轩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说什么,“但愿是本王多心。苏公子也劳累一天了,快去歇息吧。”      苏淮躬身行礼告退,出了房后掠上了屋顶,甩开身后跟踪的王府暗卫,直接潜入了东厂别院,与一人在无人的墙角处见了面。      “苏公子有礼,这么晚了,不知有何事非要现在急着见在下不可?”雾月清澜一身粉色长衫立在阴暗处,声音压得很低。      苏淮笔直地立在他旁边,垂眼道:“暮寒醉已被人怀疑,你确定在他身上下的摄魂术不会有差错?”      雾月清澜悟了,自信一笑:“别的不敢保证,吃饭的家伙在下还是拿得准。”      苏淮淡淡地“嗯”了一声:“但愿我没信错你,我体香异于常人,无法扮成暮寒醉入住东厂别庄,只能靠你了。”      “苏公子尽管放心。”      “事成之后,霸刀山庄庄主的位子便是你的。”      雾月清澜躬身作揖:“为苏公子办事乃是在下的荣幸,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决不让苏公子失望。”      苏淮点了点头,转身掠出了东厂别院,换了方向朝东厂正院掠去。      自从进了京,他每次潜入东厂都是有惊无险,虽艰难却没被发现过,但想来是亏吃得多了,莲岂加强了戒备,这一次他竟然无门可入。苏淮忍不住皱起了眉。      早就知道翩翩背着自己跟霸刀老祖学了刀法,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着她向母亲隐瞒,只因他也瞒着她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可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无权无势而失去她。      握拳趴在墙沿之后,苏淮凝眸望着丁火通明的东厂正院很久,不甘心地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不久,东衡的影子从墙下缓缓现了出来。    第37章 ...   东衡“目送”着苏淮离去,慢慢将气息释放出来,眯了眯眼,猛地转头看向一丛灌木:“什么人!?”      灌木耸动了几番,一名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缓缓走了出来,他眉目清淡,宝相庄严,仿佛不是从草丛里走出来的,而是从漫天花雨中而来。      “阿弥陀佛,东衡施主,贫僧有礼。”      “是你?”东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与苏淮是一伙的?”      云水微微一笑,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东衡施主可还记得,贫僧曾说过施主将会有血光之灾?”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不记得的话贫僧现下来提醒施主,记得的话,贫僧现下让施主死得明白。”      东衡抽出腰间软剑,冷声道:“你倒是很自信能打赢我?”      “贫僧曾是前任东厂督主座下的第一高手,而东衡施主却是现任东厂督主座下的第一高手,贫僧十分好奇,究竟是东衡施主厉害,还是贫僧更强。”云水从袖口抽出一条黑色长鞭,含笑看着东衡。      东衡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试试。”语毕,起先出了招。      云水很快与东衡交战在一起,两人自墙内打到墙外,又从墙外打到墙内,很快便吸引来了巡逻的东厂番子和西南北,以及一直在看戏的莲岂跟何翩翩。      何翩翩已经被今晚的奇遇惊住了,先是在轩王府见到了一直没露过面的靖王,现在又被莲岂拉着埋伏在黑暗处看着东衡跟别人打架,她觉得她已经升华了,今后再遇见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她都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督主,要不要去给大档头帮忙?”北晏躬身向莲岂询问。      莲岂一手拉着何翩翩,一手负在身后,兴致盎然地看着打斗中的东衡:“不必,事实上我也很想知道,前任东厂督主座下的第一高手,和现任东厂督主座下的第一高手,谁比较厉害。”      “……”真绕口,何翩翩无语地瞥了莲岂一眼。      莲岂似有感应,回头看了看她,嘴角含笑,勾着点云淡风轻的弧度:“不生气了?”      人家东衡在前面拼命,他们却在下面谈情说爱……何翩翩惶恐道:“我从来就没有生气。”      莲岂挑眉:“那你之前是在做什么?”      “我……”何翩翩蹙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没什么表情道,“等将来有一天七叔受了伤害,想起我,你就会明白了。”      “哦。”莲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仔细考虑你的话的。”说完,转回头看着明显处于下风的东衡,对北晏等人吩咐道,“上去帮忙,抓活的。”      北晏等人领命,迅速上前抓人,但当他们费尽力气擒住云水之后,云水竟然服毒自尽了。      “督主,是鹤顶红,死了。”北晏将云水的尸体拉到了莲岂脚边。      莲岂用穿着洁白鹿皮靴子的脚踢了踢他,略有些失望:“所以这一晚上我们就只是在这里喂蚊子么?”      何翩翩第一次这么赞同莲岂的话,是啊,秋蚊子最毒,七叔咱们赶紧回房吧……她挠了挠胳膊,提起蚊子还真觉得浑身发痒。      “算了,就当训练你们以后在晚上也可以头脑冷静反应敏捷吧。”莲岂淡淡转身,依旧不松手地拉着何翩翩,“记住,以后在别人服毒自尽之前,提前一步卸了他的下巴。”      “……属下受教。”一干人等一齐应道。      何翩翩就这么又被莲岂牵驴子一样牵回了房里,头进房时她忽然在台阶处看到点奇怪的东西:“七叔你等等……这里好像有条□啊……”      莲岂身子一僵,表情十分难以捉摸地转过身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一字字道:“……翩翩,那是引水道!”      “……”何翩翩尴尬地笑了笑,“哦,平时没看到过啊。”      莲岂颦了颦眉,后退几步下了台阶,弯身仔细打量了一番,从引水道的边沿捏起一条麦色管状物,缓缓拉出来,竟有一米多长。      翩翩上前检查了一下那管子的末端,切口整齐,显然是用刀子割断的。      “想不到有人竟能将密道挖到我东厂地下。”莲岂的神情十分有趣,似有兴味,似有怒意,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没关系。”丢了管子,他雍容一笑,“明天再收拾他们。”      明天?这么重要的事明天才做?何翩翩非常特别以及极其的不理解:“七叔,此事非同小可,我看您还是先……”她扯着身子,不肯跟他进去。      莲岂立在门口,笑着回头,使劲拉着她往里走:“我已命人将饭菜挪到了卧房,今日是我的生辰,那些烦心的事我们明日再说。”      “……”七叔的生辰啊,“我都还没为你准备礼物。”出于礼貌,何翩翩最终妥协地跟他一起进了房。      莲岂不甚在意道:“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翩翩看了看自己——我?      “翩翩,你瘦了。”      …………不带这样的!何翩翩几乎含泪地看向莲岂:“七叔,你知道这句话对于一个胖子的意义吗?千万不要乱说啊!”      “是真的瘦了。”莲岂又重复了一遍,抬手扯下她的外衫,“你看,衣裳都大了。”      “……等等。”何翩翩捂住胸口,“七叔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要吃饭吗?”      “哦。”莲岂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胸口,抬手向后抚了一下,碰到筷子随意拿起,“那就先吃饭。”吃完了再吃你。      何翩翩被莲岂看得十分窘迫,硬着头皮坐到了桌子边,谁知莲岂竟比她还不淡定,转身时不小心碰到桌上的汤碗,冒着热气的汤水全部洒在了桌上。      故意的吧?????翩翩一眨不眨地盯着莲岂。      莲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扬唇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我无状了。”      “……”何翩翩无语地从水架边取来抹布,低着头去收拾桌子。      门外的婢女见此,急着要进来帮忙,但都被莲岂暗自屏退了下去。他兀自走到翩翩身旁,低声道:“我来吧。”      何翩翩看着那素白无暇的手接过她手中的抹布,激动了很久才冷静下来:“七叔,这种粗活怎么能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便好。”莲岂压下她欲抢回抹布的手,话锋一转道,“但我有个条件。”      又没让你做,你还提条件……何翩翩满头黑线:“什么条件?”      “我收拾完了这些,你今夜便让我睡在这里。”他叹了口气,“翩翩,我已经睡了半个月书房了。”      “……”何翩翩默默地扬眸看着莲岂。      莲岂无声地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胜过千言万语。      良久,何翩翩首先有了动作。      她走到他身边,将他手中的抹布拿了过来,展开平放手中,盯着莲岂清隽秀雅的面孔良久,忽然将还没有擦过桌子的干净抹布盖在了他脸上。      顿时,四周冷气扩散,鸦雀无声,倍感萧索。      婢女们见此一幕都“呀”地一声跑走了,唯独往日惧怕莲岂至极的何翩翩仍淡然地留在原地。她就那么若无其事地立在他身边,看着他完全怔愣在那里,心底滋生出一股快感。      “你想谋杀亲夫么?”      莲岂的脸被抹布盖着,看不清神情,不过何翩翩可以肯定,他的脸现在一定很臭。      她颇为得意地勾了勾唇:“我这是大义灭亲!”      “翩翩,你长大了。”莲岂抬手将抹布扯下来丢到一边,叹了口气道,“都敢戏耍七叔了。”      何翩翩竖起一根手指纠正他的话:“七叔你很容易被人家耍吗?”      莲岂垂眸揉额,揉完了干脆捂住了眼睛,单手拄着头沉默在那里。      “七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走?”莲岂抬眼看她,“去哪?”      “既然七叔说书房冷,睡不好,那七叔就回来睡好了,书房由我来睡。”      莲岂的双眼被手掌捂得发红,愣了半晌来了一句:“其实我并非故意将你排除在计划之外。”      何翩翩本欲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对这句话表现出了充分的兴趣。      “我还什么都没告诉你,洛承轩便急欲从你身上知道点什么,我若告诉了你,那还得了?”      何翩翩一怔:“你说他是为了从我身上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才……”      “否则你以为呢?”      “……我猜想过很多原因,但一直没敢往这方面猜。”因为完全不知道你的一切,所以有恃无恐。      莲岂沉默。      何翩翩也无话。      须臾,他站起身,轻声道:“我有点累,要先去沐浴,休息一下。”略顿,他压低了声音,“但我有一个习惯,一直改不过来,那就是在我沐浴的时候,永远会忘记关门。”      何翩翩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莲岂拍怕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翩翩若想知道什么的话,就过来吧。” 第38章 ...   不得不说,莲岂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      ——只要她过去,就能知道一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翩翩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当好奇心和求知欲对上了理智,结果相当明显。      二比一,理智完败。      何翩翩走在去找莲岂的路上,耳根没由来发红,纵然迟钝如她,脑子里也有根叫做危机意识的弦波动了。      要不然还是别去了,反正知不知道对自己影响不大。      ……可是如果真不去的话,她可能会半辈子睡不着觉。      左思右想间人已经到了水阁,抬起的手抵在门上,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来来回回犹豫了足足一刻钟,何翩翩咬了咬唇,决定还是改日再谈,转身预备回去。      而就在这时,水阁里传出了莲岂不疾不徐地清越嗓音:“来了便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等你很久了等你很久了等你很久了。      谁、谁要你等啊!何翩翩全当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翩翩,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再告诉你了。”莲岂轻声细语地诉说着,“你真的不想知道么?”语毕,带着蛊惑的淡笑声响起。      何翩翩忽然觉得自己这么矜持很没意思,他们是夫妻啊,也坦诚相对过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不能做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吧?晚死不如早死,反正都要死,干脆现在死。      打定了主意,何翩翩放松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番,淡然地转身推门而入。      水阁里的竹榻子边坐了一个人,身材修长,白衣如雪,黑发顺着肩膀垂落,一室的旖旎全部汇集在他的身上。他微侧过头,含笑凝视着踏入水阁的她,低声道:“过来吧。”      靠,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何翩翩这样想着,还是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身后的门无风自闭,莲岂高深的内力让她失去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水阁的隔间里有一座很大的水池,池子周围由上好的黄花梨屏风包围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一丝景色,只能见到袅袅上升的白烟,只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极为诱惑。      莲岂随手拉住走到身边的翩翩,将她带到了水池边,毫无预兆地跳了进去。      何翩翩只觉“砰”的一声,心和人都快要飞起来了,温热的池水包裹了她的一切,身旁那人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明明没有很用力,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挣脱。      最后,翩翩放弃了反抗,无奈地看向将她环在怀中的莲岂:“七叔,我是来听你说事情的。”      莲岂微垂下头,夜明珠的白色流华映得他面若傅粉:“我说过先沐浴。”      “七叔你又骗我。”何翩翩执拗地别开头,使劲挣扎着想要离开。      莲岂看了看她,忽然含笑松了手:“想出去?”      “……”废话。      “想出去也可以,打赢东南西北你就可以出去了。”      “这……”何翩翩一脸无语,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不打白不打,打死活该,快去吧。”莲岂闭上了那双勾魂荡魄的桃花眼,兀自游到了水池的另一边,缓缓褪去了掩身的白色长衫,趴在池子边沿小憩。      何翩翩抿了半晌唇,叹息一声认栽:“七叔我错了,你就别卖关子,快告诉我吧。”      许是看出了翩翩的无奈,莲岂也没再为难她,懒洋洋地转了个身,纤长的双臂搭在池子边,面对着她的方向,坦然道:“你过来听我慢慢跟你讲。”      ……过去是可以,但能不能,能不能别……何翩翩垂下眼,一点点朝他的方向蹭过去,虽然眼睛没看,但脑子里全是他那精瘦白皙的胸膛,以及胸前美好的风光……      莲岂看着她慢慢过来,慢条斯理地沉声道:“殷太后曾是一国公主,嫁到本朝和亲,我朝自古就有规矩,外朝妃嫔的子嗣不可成为太子,但现在洛少艾却做了皇帝。”      一开始说正事,何翩翩脑子里那些绮丽的想法全都不见了,她快行了几步趟到他身边,惊讶道:“殷太后是怎么办到的?祖宗礼法都可以破坏?难道是先帝很宠爱她?”      “非也。”莲岂捋着耳侧一丝长发,“先帝清心寡欲,妃嫔不多,子嗣也不多,皇后膝下无子,便过继了少艾去养,殷太后当时还是殷贵妃,她不甚得宠,地位也不稳固,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皇后带走。那时的我,也并不看好她这个主子。”      略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翩翩一眼,接着道:“但是之后没多久,后宫便接二连三的出事,皇后失德被废,少艾又被过继给玉贵妃,但没多久玉贵妃也无缘暴毙,皇上便决定亲自抚养少艾。”      “……这些都是太后做的?”回想着殷飞烟美丽的面容,翩翩的脸色有些发白。      “是……不止如此,殷贵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取得了先帝的荣宠,盛极一时。之后更是凭借圣上的宠爱,打破百官阻挠,将自己的孩子送上了太子之位。”      听七叔说得好像全是殷飞烟一人所为,但其实他也参与其中了吧?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莲岂淡淡地望向翩翩的胸前,正在想事情的翩翩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她大义凛然道:“七叔,有什么秘密你就直接说吧,我很讲义气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好。”莲岂勾唇一笑,“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全都告诉你。”他抬起手揽住了她,将她拥在自己胸前,沉声道,“殷太后可以将洛少艾扶上帝位,博得百官承认当上皇后,自然少不了我的相助,我曾与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翻船便尽数而亡,但今日已非那般。”      “是……皇上的皇位已经坐稳了,七叔和太后也可以高枕无忧了。”翩翩似懂非懂道。      “也不能这么讲。”莲岂否认了她的话,“皇上的皇位虽然是坐上了,但远有靖王虎视眈眈,近有轩王未雨绸缪,甚至连站在他们这边的我都随时可能抽身反叛,太后和皇上的压力并没削减多少。”      “七叔你的意思是……”翩翩瞪大眼睛看向他。      莲岂含笑低头,美丽的眼睑悠然垂下:“翩翩,没有你,皇上想除掉我,有了你,太后又会戒备我,这次逛花灯会的事只不过是她对你我略施惩戒,下一次说不定就要让我……”      “让你什么?”翩翩紧张道。      莲岂缓缓俯身偎在她颈间,吹了口气,笑道:“让我侍寝。”      “……这……”      “所以,我现在做的事翩翩应该也已猜到了,你可以当这件事是谋反,而你要做的,便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与我同心协力完成这个目标。”      “可是,我……”谋、谋反啊!她一介升斗小民,可从来没想过做这种要人命的买卖啊!      “只要我的目的达成,我们就可以脱身朝廷,永远在一起,不必再受皇上和太后的桎梏,也不必担心今夜睡着了明日便醒不过来,这么多年来,官场里的勾心斗角我早就厌了。”      翩翩微微蹙眉,对此有些不解:“我记得七叔你曾说过,你很想做官。”      莲岂的手滑落到她的腰畔,仍不知已被禁锢的翩翩依旧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是,我自然想要做官。”莲岂淡淡道,“做官是为了证明我的能力,如今我已站在顶峰多年,当初想要震慑的人,早已失去了令我执着的能力。”      “……”好、好深奥。等等,七叔的手,在做什么?      莲岂将手指缓缓伸入翩翩的裙衫之中,望着那湿润后堪堪蔽体的衣裳,哑声道:“翩翩愿不愿意和七叔一起同甘共苦?”      翩翩闻言怔住,本想反抗的动作也愣在了原地——她愿不愿意和他同甘共苦?      这个问题直接等同于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谋反。      谋朝篡位的奸臣自古以来有几个成功的?他们哪一个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株连九族?活生生的例子摆在她眼前,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被押上刑场时的紧迫感。      扪心自问,何翩翩,你真的愿意为了莲岂以身犯险,不顾一切吗?      “只要你点头,我们将来便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羁绊,自由自在的生活。”莲岂努力蛊惑着她,“你知道的,我本不想让你参与进来,但你怪我瞒你,如今我和盘托出,你已经没有了避开的资格,是你自己将自己置于这种单选境地里,翩翩,别怪我。”      ……怪你?怎么会怪你呢?翩翩苦涩一笑,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愿意。”      莲岂一怔,已渐渐侵犯到她花心的手顿了一顿,讶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翩翩淡然抬首与他对视,目光清澈而坚定。      ——事实再一次证明,人性是丑恶的。      为了千分之一可以幸福的机会,不顾一切,抛下一切,人,总是如此自私和不自爱。      莲岂眉泉漾开,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悸动,他压制着暗潮涌动的心,耐着性子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抬手挑散了她的发髻,以指为梳为她疏离着凌乱的发丝,望着她较之过去清减许多的俏丽脸庞,秋水翦瞳里满是媚意,妖冶非常。      翩翩终于知道自己从没过来之前就有的那股危机意识来自何处了,她推搡了一下将她紧紧按在池子边沿的莲岂,红着脸道:“七叔,你这是做什么,你快松开我,我饿了,要去用晚膳……”      莲岂闻言勾唇一笑,非但没松开她,反而顺手扯开了她的上衫,惑人的低笑声响彻她的耳畔:“正好,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      ……就吃你。      翩翩诧异抬眸,眼前之人,倾国之姿,纵然谪尘仙子,亦比不过他勾唇捋发。 第39章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扇洒进房内,翩翩半梦半醒间忽觉身上一沉,双腿间抵近热热的东西。她缓缓睁开惺忪地睡眼,入眼便是莲岂放大的俊雅脸庞,他含满黛色的眉眼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威严,悠长的岁月不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还赋予了他独特的优雅与智慧。      ——清晨的男人很可怕。      翩翩用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来明白这句话。      这一天,莲岂为官以来第一次缺席早朝。      洛少艾呆呆地看着左手边空着的首要位置,心里竟然有些失落,是他太贱了吗?莲岂来了他闹心堵得慌,莲岂不来了他居然还有点不安,不止早朝期间走神数次,处理政事也毫无心情,一点动力都没有,生怕他在私底下折腾什么阴谋……这真是件让人十分苦恼的事。      然,今天苦恼的人又何止洛少艾?洛承轩同样难逃其咎。      昨日莲岂离开轩王府时曾说今天要与他在点花楼一聚,所以他一早便出了王府。由于点花楼离轩王府不算太远,他便和属下徒步而去,谁知路上忽然遇见一架飞驰而过的马车,马车带起的烟尘扬了他一身,本来一丝不苟的衣衫和发髻顿时狼狈不堪,本就心情郁结他脸色更加阴沉了。      王府管家赶忙地替他拭去尘土,紧张道:“王爷,您没事吧?”      洛承轩面如金纸,两片薄唇里吐出一句话:“倒霉,真是倒霉。”      “……王爷息怒。”      “若本王没看错的话,方才过去的是东厂的车架吧?”      “……似乎是的。”      “你看看东厂那群人的嘴脸,是不是个个头上都好像顶着个囚字?”      管家汗如雨下:“王爷说的是。”      洛承轩冷哼一声:“去给本王找辆马车,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是不是急着去坐牢。”      管家一叠声应下,一阵风似的刮跑了,不一会便将府内那素雅精致的马车赶了过来。      “追上前面那辆马车。”洛承轩面无表情吩咐道。      管家精神高度集中道:“是,王爷!”说罢,扬鞭就走。      洛承轩嘴角猛抽,冷声呵道:“站住!本王还没上车呢!”      *      何翩翩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莲岂正在更衣,宽边的莲纹腰带捏在他白净细致的手上,指尖轻巧翻转,便已牢牢地勒在了窄窄的腰间,端得是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他回眸望了她一眼,若笑非笑的桃花眼里含着一丝丝暧昧,一丝丝柔情,宽袖掠过眼前,人已落座在床边。      “醒了?”这大概是一个男人可以发出的最柔和的嗓音。      翩翩红了脸,别开头不看他,拉了拉被子,点头道:“嗯。”      “若累便再睡一会,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膳食,晚些时候会送过来。”      翩翩又是一点头。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可能会晚些回来,你不必等我用膳了。”      翩翩下意识点头,随即愣了一下,抬眸问道:“你要出去?”      莲岂略微颌首,以指为梳替她捋了捋凌乱的碎发:“嗯。”      “这么一大早的去做什么?”      “去见轩王爷。”      翩翩略怔:“你去找他做什么?”      莲岂笑着眯了眯眼:“我想和他的高堂发生超友谊关系,可以么?”      “……他的高堂也是先帝的高堂。”      莲岂无所谓道:“我开玩笑的。”      翩翩忍不住扁了扁嘴,仔细想了半天,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在轩王府时的对话,本来略红的脸颊忽然有些发白:“你要和他一起去青楼?”      “……算是吧。”莲岂轻抚着腕间的木佛珠,指腹摩挲着上面凹陷的花纹,笑得欠缺诚意。      翩翩一把拉住他的手,忧心忡忡道:“可是我听人家说青楼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到处都是纸醉金迷酒池肉林,人欲横行美人又多,像我们这种淳朴的人还是不要去的好,你说是不是呀七……七叔?!”      翩翩的话说了一半便被莲岂打断,他挣开了她的手,在她惊讶地目光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他的衣裳,工整地放在床边,优雅抿唇道:“穿上吧,带你一起去。”      何翩翩心花怒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穿衣服,早这么说就不用她多费口舌了嘛。      半刻钟后,一辆黑色的车架缓缓驶出东厂,朝点花楼而去。      点花楼是座青楼,它的老板秦月城是京城有名的富商,手中店铺如云,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有钱人和当官的自古以来都有着微妙的相互扶持的关系,所以莲岂和洛承轩对于点花楼并不陌生,这里是他们议事的主要去处,每次他们过来,秦月城都会为他们准备安静隐秘的房间,这次也不例外。      翩翩跟在莲岂身后,好奇地看着前方引路的紫袍男子,他一身名贵饰品,无论是腰间玉带还是发间玉冠,皆是上上之品、价值连城,而他的气质更是十分适合珠光宝气,非但不显俗气,反而衬得出他华贵风流的气质。      “莲督主里边请,王爷已恭候多时了。”秦月城将莲岂和翩翩引到点花楼后的雅间,吩咐婢女送上了酒菜,寒暄了一番便离开了,临走时还细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莲岂淡淡地目送秦月城离开,而后挑眉睨向洛承轩:“想不到王爷来得这么早。”      翩翩低眉敛目地立在莲岂身后,看着送完饭菜却久为离去的妖冶婢女,心里有些不舒服。      洛承轩并未去在意男装打扮的翩翩,又或者是他目前怒火攻心,根本没时间去看莲岂身后还跟了什么人。      “本王一直觉得不守时的合作对象绝对靠不住。”几乎是咬牙切齿。      莲岂闻言笑得越发灿烂,抬手要去斟茶,却被婢女抢了先,他不甚在意地松开了手,淡淡道:“王爷稍安勿躁,莲某也想不到今日晨起时会出意外,否则也不会连早朝都未去。”      “莲督主竟然连早朝都未去?”洛承轩面色缓和了不少,能让莲岂缺席早朝的事绝对非同小可。他压低声音问道,“不知是何要事,能把莲督主都难住?”      翩翩忽然觉得有些缺氧,屏着气使劲眨眼,素手握了拳复又松开,紧咬下唇,极不自在。      而莲岂似乎是故意要看她出丑,似不经意地回眸睨了她一眼,桃花眼里瞳仁略弯:“……并非莲某不告知轩王爷,实在是那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洛承轩顺着他方才似是而非的目光看向他的身后,面色倏地古怪起来,握在手里的折扇扇柄发出“咔咔”的声音,可见他用得力气有多大。      翩翩被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搞得羞愤欲死,知晓已被洛承轩认了出来,干脆一跺脚跑出了房间,背靠着房门拍了拍胸脯。      “夫人?”守在外面的东衡见她出来,愣了一下。他眉宇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不知来自何处。      翩翩颦了颦眉,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准备再次杀回去,可谁知一开门,就看到那随侍的婢女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爬上了莲岂的腿!      何翩翩大怒,虽然莲岂很快便沉着脸将那女子推了开来,但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愤怒的小火苗,藏在袖口的匕首已滑了出来,随时准备进去将那女人大切八块。      “夫人,您还是不要动手的好,毕竟这里人多口杂。”东衡低声提醒了她一句。      翩翩应下:“我没事,你放心,我出去冷静一下就好了。”说罢,转身跃下了楼梯。      东衡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何翩翩又很快返了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一把刀:“夫人这么快就冷静完了?”      “是。”翩翩面无表情地说,“我很冷静地决定,我很冷静地要把她砍成猪头!”      “夫人留步!”东衡连忙拉住她,将门缓缓掩起半扇,小声道,“夫人且看看再说。”      何翩翩艰难地压抑着怒火,瞥了他一眼决定听他的话,透过门的缝隙望进去,正好看见那婢女被莲岂一手扣住脖子按在桌上,一包由白纸包着的药粉洒了一地。      “用毒?”翩翩忍不住冷哼一声,“我八岁就会玩了。”      东衡有些愕然:“那怎么没见夫人玩过?”      “……八岁以后就没玩过了。”翩翩有些脸红,喘了口气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东衡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夫人请便。”      翩翩二话不说推门而入,提刀上前,狠辣的架势极能唬人,那娇柔的小婢女被她吓了一跳。      莲岂轻笑着手抚上额,托着下巴斜靠着桌子道:“翩翩,你这是做什么?”      “杀人!”      “……莫要意气用事。”洛承轩面无表情地插话道,“此人留活口,本王要带回府中调查她背后之人是谁。”      小婢女红着眼圈看着这两男一女,她的下巴已经被卸,想要服毒自尽都不行。      莲岂挑眉看向洛承轩:“王爷,您是不是说错了?”      “本王怎会说错?”      “那就是我听错了。”莲岂淡淡道,“这个人当然要由我带回东厂审问。”      洛承轩拍案而起,俊秀眉眼阴鸷深沉:“哦?莲督主的意思是要跟本王抢?”      翩翩忽然觉得现在的场面已经不受她控制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所以她转身就走。      既然七叔非要带那个女人回去,那就带吧……反正她的话又没分量,而且七叔决定的事,向来很难更改。      事实也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才上了马车没多久,莲岂便领着那个婢女跨上了马车。      一进来,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命东衡带着婢女骑马回去,而他和翩翩自己回去。      翩翩看着他这样的安排,心里舒服了些许,七叔的细心和他的相貌一样出众。      “今日晚膳想吃什么?”莲岂温柔地看着她道。      翩翩面无表情道:“羊肉。”      莲岂眨了眨眼:“怎么突然想吃羊肉?”      翩翩放下刀,没好气道:“我属羊,今天我羊手羊脚出尽洋相,吃点肉补补。” 第40章 从点花楼回来当晚,翩翩便为自己要吃羊肉的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羊肉是吃到了嘴里,可她这只羊也的确被别人狠狠吃了一顿。 而向来雷厉风行的七叔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不管多重要的事都喜欢拖两三天再做,包括审问那婢女的事也是如此。洛承轩不止一次派人来询问结果,均被莲岂以还未审问为由敷衍了去。直到洛承轩第四次派人来时,莲岂终于慢慢悠悠地开始行动了。 用他的话说,他的懒散实际上是玩心理战术,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要让他们知道他运筹帷幄,完全不急在一时,在对方还没有提条件之前就先用冷暴力将对方的念头给绝了—— 事实证明,莲岂的决定一向不会有错,他不知从那婢女处问到了些什么,总之那婢女很快就被扔到了东厂别庄,和林佳秋关在了一起。 林佳秋对此起初没有异议,过了几日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身体更是每况日下,惹来暮青山一顿幸灾乐祸。而后又过了几日,林佳秋忽然倒戈相向,将她所知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莲岂,分毫不剩,令暮青山和暮君柔大吃一惊,纷纷开始好奇莲岂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个守口如瓶的女人也屈服了。 然而,这其中奥妙,唯有当事人最清楚。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让她发现她一直坚守的东西有多么可笑。 妒忌和占有欲,应该是是每个女人的弱点。 当你不能再让一个男人爱上你时,你能做的或许只有让他永远都忘不了你,哪怕是恨。 翩翩对此并没什么兴趣,知道来龙去脉的她更倾向于闲散度日,整天愁容满面那不是她的风格。 这一日,翩翩正在量腰身,便见莲岂忽然走了进来。他一身月白便服,手里拿着件嫩绿的绸衫,嘴角挂着一抹似乎永远不会释放的笑意。 “七叔。”翩翩一见到他便将尺子藏了起来,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到了一边。 莲岂慢慢走过来,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低声问:“在做什么?” “……没什么。” “我都看见了。” 翩翩红了脸:“七叔前几日说我瘦了,所以我量一量,看看是不是真的。” 莲岂挑了一下眉:“你还真有闲心。” 翩翩脸更红了。 “这衣服的尺寸和暮小姐相差无几,你穿上试试看不就知道有没有瘦了。”莲岂将手里的衣裳递给了她。 “暮小姐?”翩翩一怔,“暮君柔?” “正是。” “七叔怎么知道她的尺寸?”翩翩狐疑地将衣服接了过来。 莲岂十分自然地说:“东衡告诉我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翩翩很快换上了那件衣裳,极为合身,寸毫不差。 她困惑地皱起眉:“怎么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莲岂起身走到她身边垂眸望着她,目光深邃而灼热:“我定的尺寸,自然分毫不差。” 翩翩愣了愣:“刚刚不是说是东衡问得尺寸么,怎么又是你定的了?” 莲岂摆正她的肩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睑下盼为她整理着衣角:“我何时说过这衣服是按照暮小姐的尺寸做的?我只是说你们的尺寸差不多而已。” ……话都让你说了。 “翩翩,近日我可能要离开东厂一段时间。”莲岂忽然话锋一转道。 翩翩抬眸:“离开东厂?去做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 七叔离开=不用被吃=肆意妄为=暂时自由。 ——何翩翩脑子里立刻出现这样一个等式。 她强忍着兴奋耐着性子问:“是什么事?” 莲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霸刀山庄的事。” ……又是这事:“东衡去不行吗?” “不行,这次事出紧急,我不放心假人之手。” 翩翩听得心中暗喜,试探性道:“那我要怎么办啊?” 莲岂这次似乎不打算带翩翩一起去,他沉默了一会,道:“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怎么安排的?翩翩旁敲侧击道:“那我不是要独守空闺了……” 莲岂听她这么说忽然笑了,曲起食指蹭了蹭她略显尖俏的下巴:“才几天而已,用不了多久。” 自由几天那也是自由啊!“那我一个人不是要独来独往,空虚又寂寞。”翩翩十分肯定莲岂决定了的事不会有改变,所以故意摆出一副“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的模样挽留道。 莲岂似是而非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说:“那我不去了。” “……”她刚才的话可以收回吗?“那也不行啊……”翩翩扯了扯嘴角,艰难道,“你有公事要做嘛,我不能拖你后腿啊,那样我会内疚的,所以七叔你还是去吧,七叔你慢走,我帮你收拾行李——” 莲岂未语,只是笑得有点讳莫如深,看着她转过身去瞬间变得兴冲冲的神情,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将她管得太紧了,以后要不要松懈一些? 这个想法产生没几天,莲岂便开始后悔当初的心软了。 因为,他才刚刚离开东厂不久,有些人的手便急不可耐地伸到了他的后院。 这一晚,翩翩刚刚沐浴完正打算睡觉,房间的蜡烛倏地灭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她的哑穴,将她禁锢在怀中。 翩翩使劲挣扎想从那人的怀里出来,可那人力气极大武功极高,她明显不是对手,只能作罢。 她转头,借着月光打量那人的面容,可那人背着光,她完全看不到他的长相。 百般无奈之下,翩翩只得用口型问:干什么?打劫啊? ……能进到东厂督主寝房,且将督主夫人扣在怀中的人,绝不可能仅仅是来打劫的。 “不是。”来人将两手换做一手按着她,空出一手扯开了自己的外衫。 翩翩惊了,继续口型道:我有丈夫的…… “没关系。”脱中衣。 我很老了…… “刚刚好。”亵衣褪去,精瘦的胸膛露了出来,一股幽香瞬间扑鼻而来,熟悉极了。 翩翩脑子轰得一响:我又不漂亮! “我能凑合。”来人狠狠地将她压在了床上。 注意,这可是莲岂的床。 不知道莲岂若是看到这一幕景,会不会连将这床连床身带铺盖一起丢出去? 可能性极大。 翩翩不可思议地看着伏在她身上的人,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一个男子俊秀的面孔。 暮寒醉。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苏淮。 表哥?——翩翩讷讷地无声唤了唤他。 苏淮今天没有掩藏体香,也没有蒙面,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计划已经暴露了,他几乎已无胜算,莲岂不止知道了他的计划,甚至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幕后的人,他只能全力一搏。 他要搏得,便是翩翩和他的感情。 苏淮抬手解开了翩翩的穴,低头深深嗅了嗅她脖颈的香气,柔声道:“翩翩。” 翩翩懵了一会,二话不说将他推了开来,白着脸点上蜡烛,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东厂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淮怔了怔,缓缓将衣服穿回去,脸上浮出一丝凉薄的笑意:“只许你背着我学武功,便不许我也学么?” 翩翩语塞:“这不是最重要的。”略顿,她紧张地看了看门外,“你不是在家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听到“家”这个字眼,苏淮心里一暖,低声道:“自然是为了你。” “为了我?” “是。”苏淮的眼睛发亮,“为了夺回你。” 翩翩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表哥,你别逗了,我都已经嫁人了……” “我已经和娘断绝关系了。”苏淮打断她的话,拉起她的手就走,“你不用担心,我们这就离开这里,莲岂和爹怎么也算是兄弟,定不会赶尽杀绝的,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 翩翩被他吓到了,使劲挣开了他的手:“我不走。” “你说什么?”苏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翩翩重复了一遍:“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吧。表哥,我已经嫁人了。” “嫁人?”苏淮讽刺地大笑起来,“翩翩,我看不是我在逗,而是你在逗,一个太监而已,你真拿他当成夫君了?” 七叔才不是太监,他……翩翩咽回冲到嗓子眼的话,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反正我不走,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七叔,就不会离开他。” “翩翩。”苏淮神色黯然无比,“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这么久以来的筹谋又算什么?” 翩翩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头疼地后退了几步,眼神四处乱飘,没有焦点。他的所谓“筹谋”再如何辛苦那也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想法,他从未告诉她,也从没提醒过她,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且直到现在为止仍不知道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这要她如何回答他? 苏淮舒了口气,上前追到她身边:“翩翩,我知道你怪我当初没有阻拦莲岂把你带走,但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置苏家的安危于不顾。” 翩翩拧了拧眉,抬眼看他:“那你现在就可以置苏家的安危于不顾了?” “……我。”苏淮不知该怎么说,但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她,“路上我再跟你解释,你先跟我走。” 翩翩躲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皱眉道:“我说了我不走!” 苏淮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怎么,难道你爱上他了?” “我……” “翩翩,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有些话说出来便收不回去了。” 翩翩咬了咬唇,神情纠结痛苦。 苏淮不由心软道:“翩翩,莲岂那种人是没有感情的,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出卖,保不准将来他也会把你也舍弃掉。即便他现在对你好,那最多也就是叔侄亲情……” “亲情这种东西我十二岁开始就不再玩了。”一声充满讽刺意味的清越男音打断了苏淮的话,房门无风自开,衣衫规整长发高绾的莲岂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桃花眼里黑瞳极冷,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淮:“苏贤侄,我们又见面了。” 第41章 “七叔!”翩翩听见莲岂的声音时便松了口气,此刻见到他的人便冲了过去。 苏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直以来激励他继续下去的动力瞬间瓦解,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全都是笑话,他想夺回来的人早已不属于他,他自以为完美的计划也全都不堪一击,他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失败的滋味,并且来自同一个人,一败涂地。 “七叔回来的可真快。”苏淮浅浅笑了笑,苍白的手指缓缓曲起,握成了拳,“看来霸刀山庄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 莲岂将翩翩护在身后,垂头抬眸斜勾着他:“知道的不多,曲曲全部而已。” 苏淮扬唇:“那我是不是应该束手就擒?” 莲岂含笑摇头,“我不杀你,你走吧。” 苏淮怔住:“为何?” 翩翩也不解地看向了他,虽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莲岂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耳侧的长发,轻描淡写道:“因为我还不想和皇上撕破脸皮。” “皇上?”翩翩愕然道,“表哥和皇上会有什么关系?” 莲岂看着她淡淡道:“你这个表哥,我这表侄,本事可大着呢。不但联合了轩王,甚至还得到了皇上的相助。” 没错,站在苏淮身后的第二个人正是洛少艾。自莲岂带翩翩离开苏府那天,苏淮便接到了皇上的密旨,邀他合作一起扳倒莲岂,事成之后,他得美人,皇上得天下。 洛少艾信任苏淮,因为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心爱的人被别人夺走,所以他给予了苏淮很大的帮助。先是协助他取得了霸刀山庄少主职位,将真正的暮寒醉禁锢,后来又安排莲岂到霸刀山庄去查所谓的“谋反之事”,其实真正的幕后主谋正是皇帝自己。 自己反自己,为了什么?自然不是因为无聊。 这其中所预谋的事,不言而喻。 苏淮听着莲岂轻易将自己戳穿,也不急,反而闲适了些许:“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还是嫩了些,七表叔您赢了。” “现在论胜负还有些早。”莲岂转身落座于东衡搬来的椅子上,修长如玉的手搭在雪白的衣袂上,淡淡道,“你心里很清楚我不会动你,但你此番活着回去,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什么?”翩翩闻言不由一惊,拉住了莲岂的衣袖,“皇上会杀了表哥?” 莲岂抬眼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仿佛在问:是要表哥还是要七叔? 翩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干笑了几声松开了手,垂下了头去。 苏淮见她为自己紧张,心知她还是在意自己的,最起码不想看到自己死。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目标显然不可能实现了,他也不想让她担心,于是便故作轻松道:“翩翩你放心,皇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是,不会怎么样。”莲岂冷淡开口,“不过是凌迟处死,株连九族罢了。” “什么?!”这下翩翩是真吓到了,“株连九族,那不是连姑父和姑妈,甚至我和七叔也……” “翩翩,别听他胡说。”苏淮黑了脸,“七表叔又何必吓唬翩翩,她不过是个女孩子。” “我有没有吓唬她你心里最清楚。”莲岂接过属下奉上的茶,头也不抬道,“皇上是我看着长大,一手扶上帝位的,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苏淮不由皱起了眉:“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孩子?”莲岂不知何意地笑了笑,“苏贤侄,你看似聪明,实则也不过如此。” 翩翩紧张地再次扯上他的袖子:“七叔,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办嘛,姑父姑妈怎么也算是你亲戚,你总不能看着他们出事吧……” 莲岂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起身对东衡吩咐道:“命人将苏家夫妇安置在东厂别庄,放出霸刀山庄少主已死的消息,务必传到皇上耳朵里。” 东衡谨慎应道:“是,督主。” 莲岂略微点头,抬步离开。 翩翩一怔,原来七叔回已经将姑父姑妈接来了,但是他为什么不说呢?见他要走,她赶忙跟了上去:“七叔你要去哪?这是你的房间呀。” 莲岂头也没回,冷冰冰地回了三个字:“见太后。” 于是,今晚翩翩失眠了。 她傻愣愣地坐在桌子边发呆,满脑子都是“见太后”三个字,面色焦虑而哀怨。 苏淮仍留在这里陪她,莲岂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真相大白后他还会再对翩翩做什么,所以很放心地允许他留在这里。此刻他看着翩翩的模样,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还是必须承认一点,那就是……他的表妹长大了,知道什么是爱了。 “翩翩,你爱上七叔了?”苏淮一直沉默着,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把翩翩吓了一跳。 翩翩吐了口气,眼睛乱瞟,嘟囔道:“才没有呢。” 苏淮不由苦笑:“翩翩,你未免也太笨了,你这副样子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你居然来骗我。” 翩翩满心都是莲岂离开时明显带着怒意的脸庞,没心思跟苏淮说话,她别开头对着另外的方向发呆,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苏淮静静地看着她,犹豫许久,终是不想见她纠结难过,替莲岂解释道:“七叔进宫见太后必然是为了我的事,如今皇上得知计划暴露,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我甚至苏家,能阻止他的只有太后。” 翩翩缓缓回头,不情愿道:“难道只有太后可以吗?七叔自己不行吗?” “翩翩,你太单纯了。”苏淮眼神落寞,“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七叔就算权势再大,终究也只是个宦官,永远不可能当皇帝。” 皇帝,九五至尊,一言九鼎,无人能违背。如今洛少艾尚年幼,需要依靠莲岂的辅佐,也没有足够的能力颠覆他根深蒂固的势力,是以才对莲岂诸多退让,但一旦他有了反抗的能力,必然会将莲岂一党一网打尽,后果不堪设想。 翩翩心里十分沉重:“那七叔要怎么办?他把姑父和姑妈接回东厂又是为何?为什么要让皇上得知暮寒醉已死的消息?” 苏淮道:“暮寒醉在皇上那里便是我的身份,皇上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若我死了,那必然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若真的问出来了,不论是你还是七叔都不会让我死。而我爹和我娘,如果七叔不及时将他们接到东厂,恐怕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翩翩的脸色难看极了,原来七叔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他们,那么:“七叔会有危险吗?” 苏淮面色一凝:“你放心,七叔非同凡人,定然可以处理得很好。” “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莲岂的声音缓缓从门外传来,一阵冷风吹过,房门缓缓打开,他月白色的身影信步走了进来,挑眉淡淡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苏淮在莲岂面前始终是脱不了小辈的怯懦,只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临出门时瞥了一眼翩翩,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翩翩苦着脸上前,上上下下检查莲岂的衣衫是否整洁:“七叔你回来了,你没事吧,太后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莲岂面无表情地推开她:“我会有什么事?” 翩翩下意识附和道:“对,就算有事也是别人有事。” 莲岂疏淡一笑,靠桌坐下:“你不要把我想的太高,我不过一介凡人,没有通天的本事。” ——很显然,苏淮和翩翩的对话莲岂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 翩翩转身关好门,快速挪到他身边,殷勤地为他捏肩捶腿道:“哪里,七叔您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您根本就是非凡!” 莲岂见她如此,莫名烦躁,扫开了她的服侍,漠然道:“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即便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放着苏家不管,要知道株连的九族里面也包括我自己。” “……”七叔果然向来嘴硬心软,但是,“七叔,我不是为了苏家才这样的。” 莲岂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面色不见缓和:“那你是为了什么?” “七叔,我知道我犯了思想上的错误,我自己会批判我自己的,你就别生气了。如果一定要说是为了什么的话……”翩翩红着眼圈看着他,“那就是因为帮不了七叔什么忙,我很愧疚。” 莲岂唇瓣略弯,笑得颇为疲惫:“你来帮忙还不是多一个人要我操心。” “七叔……”翩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莲岂抬袖为她拭去泪水:“哭什么哭?这么多事要我做,还不许我发发牢骚?” 翩翩倏地扑进了他怀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欠莲岂的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像他这样完美无缺的男人如此无私的关怀? 莲岂静静地拥着她,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拍打着,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这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好似有心电感应一般,彼此内心想要传达给对方的东西,对方都已经收到了。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这幅画面信息量太大,这事儿不能说得太细。 第42章 一阵秋去冬又来,今日的京城飘起了小雪,翩翩一大早就醒了,她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窗户上飘雪的影子,心情意外的好。她非常想起床去外面看看,但她却不舍得动。 因为…… 垂眸看着身旁熟睡的莲岂,他似乎连睡梦中都在思索事情,眉头紧紧地蹙着,眼角处可以看见一丝丝极其微小的细纹,安逸的阳光映照着他俊雅的面庞,一头黑发洒在雪白的枕间,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清俊起来。 翩翩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想为他抚平眉心,可就在她的手要落下的时候,他倏地睁开了眼,桃花眼灼灼地看着她。 翩翩嗖一下收回手,钻回被窝小声道:“七叔,你醒了……” 莲岂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墨黑的眼瞳,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低沉的“嗯”字。 “要起身吗?我服侍你更衣?”翩翩两颊发红,跟了七叔这么久,她还真没怎么替他更过衣。 莲岂看了看她闭上了眼,薄唇轻启道:“不起。” 翩翩难得见他懒散,笑眯眯地说:“也好,反正时辰还早,那我们一起睡吧。”语毕,悄悄将自己的手臂伸进了莲岂的被子里,然后慢慢地将整个人挪了进去。 莲岂睁开眼,唇瓣勾起浅浅的笑容,张开手臂将她怀在怀中,掖好被角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和的唇线被阳光照得盈盈发光。 翩翩见他心情似乎不错,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拐弯抹角地问:“七叔昨天进宫见太后……还顺利吗?” 莲岂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斥道:“莫要胡思乱想。” 翩翩撅着嘴揉了揉额头:“是我胡思乱想那就最好了。” ——要知道,太后可是一位英雄母亲啊!生养了一位洛少艾那般变态心狠的儿子,能不让她胡思乱想吗? 莲岂的眼睛盯着翩翩,但是瞳孔却没有焦距,他缓缓道:“你不用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自然是真。” “七叔也不会有事吗?” “嗯。” “太后都和七叔说什么了?” “没什么。” “那七叔和太后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七叔你不愿意告诉我?”翩翩的声音有些发酸,酸得莲岂都涩了眼睛。他不由淡淡道,“我只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余下的话都是些废话。” 翩翩固执道:“废话我也要听。” 莲岂第一次见她这么执着,不由侧目些许,迟疑了一会,沉声道:“若真要说,那也便是一句话吧。” 翩翩紧张道:“什么话?” 莲岂的指尖移上翩翩的眉心,轻轻挠了挠,缓声说:“我跟她讲,我不爱她,跟我爱你,没有一点关系。” 翩翩怔住,脑子里轰轰作响,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被他抱在怀里的身子有些僵硬。 莲岂将她又抱得紧了些,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怅触道:“以前我不相信有句话可以出自人的口中,因为人心太过黑暗,总存在私念。但现在我相信了,而且我还要把它说出来。”略顿,他垂眼凝视着她一字字道,“翩翩,我爱你。” 翩翩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启唇想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一直:“我……我……”却“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莲岂体贴地用两根手指按住了她的唇,扬眉道:“有些话如果说不出来,用做的也是一样。”说罢,手指移到了她的下巴处,缓缓蹭着。 翩翩眉头一皱,红着眼眶软糯道:“做?” 手指将她的下巴缓缓抬起,带着独特男性气息的唇缓缓贴了上来,他低沉动听的声音轻轻说着:“像这样。” 一吻落下,便再停止不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就作为彼此最在意的那个人存在了。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 洛承轩最近很烦躁,数日不见何翩翩,又得知霸刀山庄少庄主已死的消息,他顿时焦头烂额,不由心中千回百转——莲岂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终于,在王府里安生了几日的洛承轩还是没忍住到东厂拜访了。 莲岂这次是第二次不上朝,不过这次是故意的。听见属下的禀报后,他慢条斯理地从被窝里起来,不疾不徐地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衫,素净淡然地走了出去。 翩翩本想跟出去的,但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喉咙发堵,有些想吐,一时便没有说话,独自穿好了衣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呕了呕。 大堂里,莲岂正春风满面地跟洛承轩寒暄,完全没发现她的异样。 “本王看莲公公脸色不太好,最近还是多多注意身体才是,可别累坏了。”少使点心眼! 莲岂细细地挑起眉峰:“累坏?我怎会累坏?翩翩累坏才对。” 这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语气真是……气煞人也! 洛承轩薄唇轻抿冷哼一声,正欲再开口磕绊他,便见翩翩一身妇人打扮慢慢走了进来,一脸茫然外加不开心道:“还说呢,让人家白天也昨晚上也做,再这样下去人家不干了!” ……显然,她听见了莲岂和洛承轩的对话。 但又显然,她所想的和他们所讲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所说的是自从莲岂和她摊牌之后,就老是给她一些事情做,搞得她焦头烂额无暇□,还老是“透支她的体力”…… 但洛承轩则下意识觉得莲岂是在让她做什么秘密的调查和安排,思索一番故意附和道:“正是,翩翩年纪尚小,仍是个姑娘家,莲督主这般不知怜香惜玉小心失了美人心。” 莲岂闻言莫名一笑:“是么,可能是我太厉害了她受不了了,以后我会注意。” “……”翩翩脸上的神情十分难以捉摸,“我去给你们倒茶。”说罢,满脸通红地跑了出去。 洛承轩看着她慌张离开的身影,嘴角淡淡一晒,回归正题道:“莲督主最近对事情不闻不问,朝也不上,这是打算做什么?撂摊子么?” 莲岂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唇瓣微勾:“怎么会?只是这块糕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吃,但最近大夫说我消化不良,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多找几个人来一起吃。” 洛承轩变了脸色,沉声道:“本王还以为这块糕点你我两个人吃已经足够。” 莲岂的身姿微微靠近他,手里捏了一块点心盘里的核桃酥:“可是也要王爷的嗓子眼够粗,吞得下这么大的糕点才行。” 江山无限,即便给他,他也要招架的住才行。 洛承轩冷笑一声:“莲督主的演技可真好。” 莲岂不置可否。 翩翩在这时倒茶回来了,将茶杯放下不经意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技?” 莲岂正欲开口回答,便被洛承轩抢白道:“**。” 翩翩微怔,倒茶的手一顿,滚烫的茶水险些洒在她手上。 莲岂眉头迅速皱起,夺过茶壶丢在一边对洛承轩冷冷道:“王爷如果没甚么事就请回吧,关于我们之前的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样就想打发本王么?”洛承轩瞥了一眼翩翩的手,见无甚大事便没去在意。 莲岂眯眼看他:“其实王爷身上有一点莲某很欣赏,那就是坦白。” “那是自然。” “但坦白和愚蠢只在一线之间。” 洛承轩动怒,握紧折扇扇柄瞪着莲岂。 莲岂扯过他的手拉到一边,这可急坏了身边的王府管家,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 洛承轩毕竟身体不好,被莲岂这么一拽一激咳嗽不止,莲岂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松开了手。 “不妨实话和王爷说罢。”莲岂忽然道,“你们都下去,翩翩留下便可。”到此,瞥了一眼那王府管家,“尤其是你,走得越远越好。” 洛承轩吸了口气,面如金纸地屏退了王府管家,又讳莫如深地看了看翩翩,那神色好似在说——你之前的单纯果然是装的,你果然是深不可测! 翩翩自我斗争了一下,还是满脸汗颜地垂下了头。 “靖王回朝绝非空穴来风,霸刀山庄的事我已全都知晓,也不必瞒着轩王爷,那些都是皇上在背后搞得小动作,他想置我于死地。”莲岂不紧不慢地开口。 洛承轩皱眉:“那你待如何?你如今不上朝去岂不是告诉皇上你知道了内幕,在于他怄气?” “暮寒醉已死,我什么都不知道。”莲岂柔柔一笑,“不瞒王爷说,我对着官场已经厌了,但我又不觉得王爷是个绝好的接手者,所以一直有所保留。” “你这是在小看本王?”洛承轩脸色微变。 ……这根本就是在侮辱你啊!翩翩忍不住在心里说道。 “王爷的身体王爷自己应该很清楚,即便坐上了皇位,日理万机操劳国事,也会很快支撑不住。” “……那又如何?”他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莲岂一句半句的话就放弃。 莲岂当然知道他的想法,沉默了一会,慢慢道:“我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我觉得王爷虽说品性待论,却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 ……莲岂想说什么? 他只想告诉洛承轩一点:光明前途不属于懦弱的人! “以现在各方面的条件来看,王爷虽然近水楼台,却不如靖王外势条件优越。” 洛承轩微垂下头思索着,保持沉默。 莲岂忽然压低声音说:“不知王爷觉得,如今这世上,谁死了事最大?” 洛承轩脱口道:“自然是皇上。” 莲岂不屑一笑,指着翩翩:“翩翩,你说。” 翩翩满面讨好状道:“当然是七叔您呐!” 莲岂满意地转回头,桃花眼勾魂荡魄地斜睨着他。 43、网络版完结 ...   德宗五年冬,东厂督主莲岂因病故于东厂,终年三十一岁。   帝甚悲痛,追封中襄王,谥忠仁,赐三世皆王爵,赐葬中襄之阴,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一。   *   德仁五年大寒,翩翩与莲岂终于见面。没过多久,东衡请辞离开,莲岂欣然应允,但东衡却并未真的离开,他虽请辞了属下的身份,却依旧帮莲岂做事,虽然那个时候的莲岂已经不再需要他为他做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已签订出版合同,网络版暂时到此停止更新,这个是最终结局的概述,实体书上市后会补全本章所有真相和全部人的结局,已购买此章的同学不用再另外付费阅读^_^ 具体预告: 43章:莲岂和洛承轩的计划以及暮君柔和东衡的感情; 44章:苏淮和苏家夫妻的结局 45章:太后和莲岂过招 46章:莲岂称病不上朝,殷飞烟阴谋算计,到访东厂。 47章:所有真相大白,脱身计划成功 48章:生子以及大结局 ============================== 以上章节预告为出版稿中章节,大约十一月份上市,上市后本章会补全以上所有章节内容,购买过的筒子们不必着急,届时会有更新提醒的,《七叔》暂时与大家告别!望大家理解! 注:这不是烂尾,完整结局会在实体书上市时发上来的><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最爱小说网】